老者叫天枢,和林族长是好朋友,更是林族长口中的高人。
天枢一手抱着米,一手牵着林桥,金花斜插在腰间,站在林桥家门口,声如洪钟:“林老头,还不出来迎接高人!”
林族长闻声小跑着来到门前,接过天枢怀中的米放在地上,手中蒲扇搭在天枢头上,满脸堆笑的说道:“您哪是什么高人啊,明明就是活神仙!林家上上下下,每天都在盼着您来呢,能得见老神仙一面,平白增寿十,呃不,二十年!”
天枢被林族长引着向院中走去,一顿马屁拍的天枢飘飘欲仙,将进屋门时才想起正事来,转身对林桥招了招手喊道:“林桥你过来,对了,把米也叫过来,一会儿我有话说。”见林桥应了,这才跟着林族长进了屋。
林桥领着米进去的时候,林族长和天枢已经相对而坐,木头和木棒端来了瓜果酒菜,摆在几上,林族长恭敬的给天枢斟满了酒,举杯祝道:“您老能来林桥村是我们感到非常的荣幸,你看所有人都特别激动,心潮澎湃。同时,又非常惶恐,唯恐招待不周,引起您老人家的不满;这些下等酒菜,却是林桥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我敬您老一杯,希望您能担待。”
天枢低垂着眼睑,捋着胡子微笑着听林族长说完,飘飘然身子都坐不稳了,很是受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好酒!老朽早就说过,林桥村的酒举世无双,你们这里的谷子本就该酿酒。”
稍顷,两人推杯换盏,将一坛酒喝个精光,林族长呼唤木头木棒续酒布菜,天枢却转头看向一直立在旁边的林桥和米,捻着胡须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族长见状,试探着问道:“老神仙怎么想起到林桥村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的吗?”
天枢缓缓说道:“今天老朽偶有所感,知道林桥有生命危险,这才急忙赶来,也算林桥命大,老朽恰巧赶到,才没酿成大祸。”
林族长脸色变得苍白,嗫嚅着问道:“桥儿...桥儿怎么了?”
天枢转头正视林族长,腰间金花不知什么时候已拿在手上,一抖金花,一道光芒闪过,堂前已多了一个鼠头兔耳的妖怪,正是消失多时的球球。
球球蜷缩着身体,抬头畏惧的看了一眼端坐的天枢,便伏在地上不敢稍动,毛茸茸的身体不停抖动,显示着它的极度恐惧不安。
林族长看了一眼球球,满脸疑惑的看向林桥:“桥儿,怎么回事?”
林桥将失魂山脚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对球球发了脾气,拿石头打了球球,当时它的样子太可怕了,虽然以前我也欺负过它,它从来不这样的。”
林族长听得一头冷汗,郑重的对天枢抱拳说道:“多谢老神仙救命之恩!”
天枢摇摇头,伸手揽过米,又让林桥坐在身旁,这才向林族长问道:“当年林桥胎死腹中,你可记得?”
林族长点点头:“当年家门不幸,得老神仙出手相助,这才救活了腹中胎儿,才有了桥儿,此恩林家没齿难忘。”
天枢说道:“当时老朽用了禁术偷天换日,这才让林桥死胎复生。但这毕竟是有违天和之事,为了避免林桥日后多灾多难,于是将球球这孽畜放在林桥身边,本是为帮林桥挡灾避厄的,不想反倒差点误了林桥性命。”
顿了顿,天枢迟疑着说道:“你家世代单传,有件事本不该跟你提起的,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球球已经帮不到林桥了;如果我将林桥带走,传他修身之法,或可保你林家香火不断,林族长意下如何?”
林桥听得云里雾里的,虽有成年人的记忆,思维却比五岁的儿童强不了多少,他知道天枢说的事情跟自己休戚相关,但想理清其中的厉害关系还没那个能力,也丝毫没想过如果离开林家代表着什么,他的家人是不是舍得让他随天枢而去,只是坐在一旁怔怔发呆,再不见平时跳脱的样子。
林族长也是愣了好久,满头大汗的站起来,慢慢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衡量着其中利弊,不敢轻易的做出决定。
天枢也不着急,拈起一枚李子放在米嘴边,喂她吃了,随后自斟自饮,也不去看林族长,不一会,便将新端上来的一坛酒喝个精光。
擦了擦嘴,天枢慢悠悠的说道:“你也不用着急上火,实话说了吧,林桥和米我都要带走,为了林家,也为了林桥,林族长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听天枢说完,林族长停下脚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两眼发直。良久,才开口问道:“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桥儿吗?”
天枢说道:“每年林桥都会回来祭祖。”
林族长缓了缓神,坐回席位上说道:“林桥的事我倒是能做主,可是米这孩子不好说。”
接着,林族长将木老三说过的话向天枢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林村就剩下这三个人,可以说米就是林村最后的血脉,木老三说过,以后是要给米找个赘婿的,你看这——?”
“无妨!”天枢站起身来,笑道:“哈哈,从林村来的倒好办了,你待老朽去说。米,带我去见你母亲和三爷爷。” 天枢前脚刚出门,林族长就将林桥揽在怀里,干瘪的手在林桥的脸上摩挲着,林桥乖巧的躺在爷爷怀里,只觉得一滴滴汗水落在头上,抬头看去,才发现爷爷已是老泪纵横。 “爷爷,你怎么哭了?”林桥伸手想拭去爷爷脸颊上的泪痕,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突然,院子里突然传来众人的惊呼,林桥从爷爷怀里跳起来跑出门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林族长一愣,也跟了出来;只见院中由天而降一束神光,神光在青天白日下犹如实质,其中凭空立着一个人首蛇身的怪物,怪物双眼紧闭,手中托着的日月星辰缓缓转动,远远看去,竟有一种宝相庄严的感觉,这难道就是木老三说过的天神像?天神显化了? 木老三和米的母亲跪在地上,正对着怪物不停的磕着头,吓得米也急忙跪下,却被一旁的天枢拉了起来,只见天枢手中金花挥动,大喝一声:“去!”神光缓缓散去,神光中的天神像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族长点头道:“原来他是这样说服木老三一家的。” 蹲低身子,林族长对林桥说道:“这几天不要出去了,多在家陪陪你母亲,多逗她开心,别让她再为你哭了,知道吗?” 林桥突然觉得很难过,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嘴一瘪,眼泪流了出来,带着哭腔对爷爷说道:“我听话,我再也不惹妈妈哭了,我...我不想跟...他...走,哇——” 林桥的哭声引起了院中所有人的注意,其中就有正在看热闹的林桥母亲和奶奶;两人一前一后跑到屋门口,奶奶关切的问道:“桥儿怎么了,是不是你爷爷把你惹哭了?别怕,看奶奶帮你打这老头子。”说着扬手在林族长身上拍的“啪啪”作响。 而林桥的母亲却拧起林桥耳朵:“动不动就哭,还哭,再哭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 林族长抱起林桥,转身进屋,沉声说道:“你俩进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一家人进了屋,林族长红着双眼将天枢的话复述一遍,说完低头不语。 林桥的母亲听完呆了一阵,紧紧抱着林桥“嘤嘤”哭了起来,而林桥的奶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后,指着林族长跳着脚吼道:“凭什么让他把桥儿带走啊?他说是为了桥儿你就信啊?啊?儿子儿子不回家,就这么一个孙子你也敢送出去?整个林桥村就一家姓林的,你做了这么多年孤门独户的族长,真想当个绝户头啊?” 林族长被骂的满面通红,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踟蹰良久,咬牙说道:“好,我去跟他说,咱家林桥死也死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了。” 林桥的母亲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公公出了屋门,婆婆也跟着走了出去,于是抱起林桥跟在后面,她要亲耳听到天枢说出不带走林桥的话来。 刚出屋门,便看到天枢抱着米凌空飞起,身边站着耷拉着脑袋的球球,腾云驾雾向北边失魂山的方向飞去,又引得院中跪下一大片人,天枢的声音遥遥传来:“半月之内,老朽还来,希望林族长不要违逆天意——” 天枢走了,没给林族长反悔的机会,林家大院至此陷入一片沉默,谁都能看出林家人心情不好,也没人敢来触林族长的霉头。 林桥没再出过家门。 白天,爷爷拉着林桥在院中的梧桐树下给他讲故事;说世上本没有林这个姓,因为林家祖上是从迷踪林中来的,于是自称姓林;以前的林桥村也不叫林桥村,只因为林家世代单传,已不知传了多少代,爷爷怕绝了后,才向云游的神仙天枢请教让林家人丁兴旺的方法,天枢才将这里取名叫林桥村,这也是后来林桥名字的由来。 爷爷告诉林桥,林家祖上积过大德,上天为了表彰林家祖上的功绩,在林桥村周围布下四灵大阵,为林桥村避了兵祸,也免于受野兽侵袭,虽然与世隔绝,却是旱涝保收,衣食能够自给自足,也算是一个世外桃源。 林桥问起为什么父亲能够走出四灵阵的时候,爷爷沉默了,这时候,陪在一边静静做活的妈妈说道:“因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