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一把抓住了陈烬的胳膊,那修长漂亮的指甲,因为用力,几乎要嵌进陈烬的肉里!
她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带着笑意的慵懒,而是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尖锐得几乎要撕裂!
“你……你他妈的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东西的?!”
她指着屏幕上那个戴着面具的模糊身影,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视频里那个调频师……她是我妹妹!林音!”
“她在一年前,就被葬火盟以叛逃罪,宣布……失踪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陈烬的手臂被她抓得生疼,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夜莺。
看着这个刚才还游刃有余,将整个第七区的黑暗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此刻那张美得让人窒息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崩溃的惨白。
她眼中的漩涡,那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彻底乱了。
风暴,正在其中肆虐。
陈烬没有回答。
他怎么回答?
说这玩意儿是他从一个被净化掉的葬火盟队员身上扒下来的?说他自己都差点被一个怨念体和一个无人机干掉?
他只是沉默。
在这间绝对隔音的调音室里,沉默,就是最好的武器。
夜莺剧烈地喘息着,胸口那惹火的曲线急促起伏。她死死地盯着陈烬,那眼神,像是一头受伤的母狼,想要将眼前这个带来噩耗的男人撕成碎片,却又因为那唯一的线索,不得不死死压抑着自己。
几秒钟。
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夜莺松开了手。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靠在了背后的调音台上。那些冰冷的精密仪器,支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场风暴已经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妩媚消失了。
慵懒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冰的、刀锋般的锐利。
“这枚芯片,是林音失踪后,出现的第一个线索。”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块里凿出来的。
“她曾是葬火盟最出色的调频师,代号‘银狐’。一年前,她在调查一个秘密项目时,被高层直接定性为叛徒,下了最高级别的追杀令。然后,她就人间蒸发了。”
夜莺的目光,重新落在那枚小小的芯片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葬火盟的人在找她,想清理门户。穹顶集团的人也在找她,想得到她脑子里的东西。”
她抬起头,直视着陈烬,不再有任何拐弯抹角。
“我要你,帮我找到她。”
陈烬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眼中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痛苦,和那无法掩饰的、对妹妹的担忧。
他想到了陈曦。
想到了自己为了妹妹,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脑袋伸进记忆绞肉机里的疯狂。
原来,在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为了守护什么东西而拼命。
“我为什么要帮你?”陈烬开口,声音沙哑,“我只是个拾荒者,被穹顶和葬火盟同时盯上。跟你合作,我死得更快。”
他在试探。
也在为自己,为陈曦,争取最大的筹码。
“呵。”
夜莺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不是笑,只是一种肌肉的抽动。
“因为你没得选。但跟我合作,你能活得更好。”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身前的光幕上飞快地操作着。
“第一,庇护所。从你走出这个门开始,‘夜场’就是你的安全屋。在第七区,没人敢在这里动我的人。”
光幕上,一张第七区的立体地图展开,夜场的红色标识,像一颗钉子,死死钉在所有灰色区域的中央。
“第二,资源。医生给你的药,是三代抑制剂,治标不治本。我这里有特供的‘零号稳定剂’,穹顶集团内部的管制药品。只要你帮我,你妹妹的药,我包了。无限量供应。”
她的手指再次划过,一个银色的、印着棱镜之眼徽记的药剂盒图片跳了出来。那正是医生给他的那种,但夜莺口中的“无限量”,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烬的心上。
“第三。”
夜莺的眼神,变得极具侵略性。
“我可以抹掉你所有的低级追捕令。不管是穹顶集团的‘清道夫’,还是葬火盟的‘焚鸦’,只要不是长老级别亲自出手,我保证他们找不到你。”
她向前倾身,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锁住陈烬。
“我给你一个安全的壳,给你妹妹续命的药,给你一个能喘息的机会。”
“而我只要你一样东西。”
“你的异能。”
“【信息废料场】……能读取物品记忆的能力,对吗?”她一语道破,“林音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她失踪前,一定留下了更多的线索。这些线索,可能藏在一块锈铁里,藏在一件她用过的工具上,藏在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这些东西,只有你能解读。”
“你不再是一个被动逃亡的老鼠。从现在开始,你要主动出击,成为一个猎手,一个在信息的废料场里,追寻我妹妹踪迹的猎手。”
这个交易,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致命诱惑的漩涡。
庇护。
药物。
答案。
每一样,都是陈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但他要付出的代价,是彻底从一个被动的逃亡者,变成主动踏入阴谋中心,与两大巨头正面博弈的调查员。
他没有犹豫太久。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犹豫的资格。
他手腕上的终端,屏幕还亮着。
他刚刚给陈曦换过药,照片上,妹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为了这片刻的平稳,他愿意付出一切。 “成交。” 陈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讨价还-价。 因为他知道,夜莺给出的,已经是她最大的诚意。 夜莺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 她眼中那刀锋般的锐利,反而更加凝重。 “很好。” “但别高兴得太早。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她挥手,关掉了光幕上那些诱人的条件。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标记为深红色的、狰狞扭曲的区域。 无数报废的机械残骸堆积如山,形成了一道道钢铁的山脉和峡谷。浓重的重金属瘴气,像是有生命般,在那片区域上空缓缓流动。 光是看着那张地图,陈烬就仿佛闻到了一股能让电子设备熔解、让人的精神错乱的铁锈味。 “哭铁峡谷。” 夜莺的声音,沉了下去。 “芯片里隐藏的地理坐标数据显示,林音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峡谷的最深处。” “那个地方,不属于穹顶,也不属于葬火盟。那是第七区唯一的独立王国——拾荒者公会的地盘。” 陈烬的瞳孔,微微一缩。 拾荒者公会。 他当然听过。 那是所有拾荒者的圣地,也是所有外来者的禁区。 一个真正靠拳头和规矩说话的地方。 “公会的首领,外号‘铁拳赵’。” 夜莺调出了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截图上,一个男人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和晶矿化的锈斑。他的肌肉,像是用钢铁浇筑而成,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正一拳,狠狠地砸在一台“清道夫”无人机的外壳上。 那台由高强度合金打造的无人机,被他一拳砸得凹陷下去一个巨大的坑洞,电火花四溅! “一个极度排外,而且手段强硬到不讲道理的男人。”夜莺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忌惮,“他信奉一条最简单的法则——拳头就是道理,废铁就是真理。他憎恨所有外来者,尤其是和穹顶、葬火盟扯上关系的人。” 她看着陈烬,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的人脉,我的规矩,在哭铁峡谷,一文不值。” “所以,你必须一个人去。” “这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你必须想办法,进入哭铁峡谷,并且,取得铁拳赵的信任。” “只有他,才有可能知道峡谷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去闯一个连夜莺都无法插手的禁区。 去面对一个能用拳头砸碎装甲的疯子。 这已经不是交易了。 这是在玩命。 陈烬的后背,那被晶矿侵蚀的脊椎,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只是看着光幕上那个叫“铁拳赵”的男人,看着他那充满原始暴力的一拳。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自嘲、疯狂和一丝兴奋的笑。 “有意思。” 他轻声说。 夜莺看着他脸上的笑,愣了一下。 她见过无数亡命徒,有疯狂的,有嗜血的,有冷静的。 但她从未见过,在听到“铁拳赵”的名字和这种必死的任务后,还能笑得出来的人。 她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拾-荒者。 她不再多言。 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她从调音台下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两样东西,推到陈烬面前。 一张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数据卡。 一个和医生给他的那个一模一样,但入手更沉、更冰冷的银色金属药盒。 “这是哭铁峡谷外围的地图,我能弄到的极限了。里面有几个公会的秘密补给点,或许能用上。” “这里面,是十支‘零号稳定剂’。够你妹妹用一个月。” “这是定金。” “也是你这次行动,全部的外部支援。” 陈烬没有客气。 他拿起数据卡,揣进怀里。 然后,他打开了那个药盒。 十支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药剂,整整齐齐地躺在黑色的天鹅绒衬垫里,像是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那柔和的光,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他此刻唯一的温暖。 他合上药盒,那“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契约成立的钟声。 他收好东西,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转身,朝着调音室的门走去。 “喂。” 夜莺在他身后,忽然开口。 陈烬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活着回来。” 夜莺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我妹妹的命,在你手上。” “你妹妹的命,也在你手上。” 陈烬没有回头,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推开了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 “轰——!” 外面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嚣,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瞬间淹没。 他穿过那些疯狂扭动的人群,走出酒吧,重新回到了那片属于垃圾和绝望的黑暗里。 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终端。 照片上,陈曦安静地睡着。 他攥紧了怀里那个冰冷的药盒。 他不再只是为了妹妹的命在奔波,还要为一个陌生女孩的失踪之谜,踏入一片连地头蛇都望而却步的未知险地。 哭铁峡谷。 铁拳赵。 陈烬抬起头,望向第七区最深处那片被重金属瘴气笼罩的、如同巨兽般匍匐的黑暗。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燃烧起来的、冰冷的火焰。 他必须在一个不相信眼泪和言语的地方,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他证明价值的方式,或许和铁拳赵,没什么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