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后退一步,一屁股瘫坐在了那冰冷、混着机油污泥的地上。
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医生的背叛。
而是一个顶级势力的,蓄意已久的,针对他妹妹的……猎捕。
记忆,到此为止。
陈烬的身体,晃了晃。
他猛地后退一步,一屁股瘫坐在了那冰冷、混着机油污泥的地上。
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医生的背叛。
而是一个顶级势力的,蓄意已久的,针对他妹妹的……猎捕。
“嗡——”
通讯器里,夜莺切断了信号。
全息投影熄灭。
指挥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盏用废旧零件拼凑的瓦斯灯,发出“嘶嘶”的、微弱的燃烧声,将每个人的影子,在锈迹斑斑的铁皮墙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空气,凝固了。
铁拳赵那张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此刻铁青一片。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沉重声响。
他身旁,斥候队长山猫和爆破专家老炮,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那是混杂着惊骇、暴怒,和一种被逼入绝路的恐惧。
“操!”
山猫第一个没忍住,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的弹药箱上!
哐!
一声巨响,震得帐篷里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妈的!那个狗娘养的医生!他把我们所有人都耍了!” 他双眼赤红,猛地转向瘫坐在地上的陈烬,那眼神,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狼。 “就为了你!就为了你妹妹!现在整个葬火盟都要找上门了!老大,你告诉我,这他妈的怎么打?!” “山猫!”铁拳赵低吼一声,声音沙哑。 “我说的有错吗?!”山猫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指着帐篷外面,那些还在加固工事、脸上带着茫然和疲惫的公会兄弟。 “我们是拾荒者!不是他妈的军队!我们存在的意义,是让兄弟们在这片垃圾堆里活下去!不是为了一个刚来几天的外人,去跟葬火盟那种庞然大物拼命!”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捅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现实。 冰冷、残酷、无法回避的现实。 一直沉默的老炮,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比山猫的咆哮更有分量。 “老大,我刚看了那小子的操作。‘蜂巢’锁,‘噬魂’咒印……他懂的,都是穹顶和葬火盟最顶尖的东西。这说明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烬,那眼神,冷静得让人发寒。 “说明他卷进来的麻烦,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大到……我们根本扛不住。” 老炮走到铁拳赵面前,一字一顿。 “交出他,还有他妹妹。” “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们用两个人,换整个公会几百号兄弟的命。这笔账,划算。”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铅锭,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烬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渗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无法反驳。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灾难,确实是他带来的。 因为老炮说的,是对的。 用两个人,换几百个人活。 这笔账,太他妈的划算了。 一股巨大的、足以将人溺毙的愧疚,淹没了他的心脏。 铁拳赵沉默着。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帐篷的门口。 他掀开那块破旧的帆布门帘。 外面,是哭铁峡谷的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那些堆积如山的废铁,染上了一层血色。 公会的兄弟们,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有人在给液压符咒枪填充朱砂弹,有人在用生锈的铁板加固掩体,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吃力地拖着一箱箱的压缩饼干,给防线上的大人们送去。 他们的脸上,有疲惫,有恐惧,有对未来的迷茫。 但没有一个人,放下手里的活。 铁拳赵就这么看着。 看了很久。 他猛地转身。 那条在爆炸中受损的液压臂,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发出一阵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那双石头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山猫和老炮,那眼神,像两块烧红的烙铁! “我们是拾荒者。”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清晰地传遍了帐篷的每一个角落。 “是别人眼里的垃圾,是随时可以被清理的废品!没错!” 他往前踏出一步,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山岳般的压迫感! “但垃圾也有垃圾的骨气!” “今天,我们能为了活命,交出一个向我们求救的孩子!” “那明天,是不是就能为了几箱营养膏,交出自己的兄弟?!” “后天,是不是就能为了一个进入云端城邦的名额,把整个公会都卖给穹顶集团?!” 他的咆哮,如同滚雷! “我铁拳赵的公会,不干这种断了脊梁骨的畜生事!” 一番话,砸得山猫和老炮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整个帐篷,鸦雀无声。 铁拳赵的决定,震撼了所有人。 他环视一圈,声音斩钉截铁。 “传我命令!哭铁峡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成员,无论男女老少,必须参战!” “这是命令!” 说完,他走到陈烬面前。 陈烬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尽是茫然和自我厌弃。 铁拳赵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点责备。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布满老茧的手,重重地拍在了陈烬的肩膀上。 那力道,很重,拍得陈烬的骨头都在疼。 但那股暖意,却瞬间传遍了全身。 “小子。” 铁拳赵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 “你现在,不是外人。” “是我们的兄弟。” “想救你妹妹,就别他妈像个娘们一样坐在这儿!拿出你的本事,和我们一起,把这片废铁,变成那帮杂碎的坟场!” 轰!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陈烬的胸腔里,轰然炸开! 所有的愧疚,所有的迷茫,所有的自我否定,在这一刻,被这股粗糙、滚烫、不讲道理的兄弟情义,烧得一干二净! 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的求助者。 他是拾荒者公会的一员! 他是,他们的兄弟! 陈烬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他抹了一把脸,抓起旁边桌上那几张被水泡得皱巴巴的、林音留下的图纸。 “老大!” 他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动摇,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时间不够了!常规防御,挡不住他们!” 他冲到老炮面前,将一张画着“峡谷之心”能源回路的图纸,狠狠拍在桌上! “老炮!你对这里的地形最熟!‘峡谷之心’虽然炸了,但它连接着整个峡谷的地下电缆网!它的残余能量,还能不能用?!” 老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眼睛猛地一亮! “能!那些主电缆深埋在地下几十米,爆炸伤不到!你想干什么?” “激活废墟里那些最大的废弃电磁起重机!”陈烬的手指,在图纸上飞快地划过,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我们没有重炮,但我们有磁力!把那些起重机变成致命的磁力陷阱!只要葬火盟那帮穿着金属盔甲的杂碎敢进来,就让他们尝尝被活活吸在铁板上,碾成肉饼的滋味!” “还有!” 他转向另一边,几个负责改装武器的技工。 “把所有报废的工程车辆,能动的,全都给我开出来!拆掉它们的吊臂和挖斗,把液压符咒枪焊上去!给我造临时的‘液压符咒炮’!威力不够,就用数量凑!” 整个指挥帐篷,所有人都被陈烬那股燃烧的疯狂点燃了! 争吵和分裂,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共同面对死亡时,那种被逼到极限的团结和创造力! “好!就这么干!” 铁拳赵一拳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公会,这台生锈的、破旧的战争机器,在倒计时结束前的最后几个小时里,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山猫不再抱怨,他带着自己最精锐的斥候,在峡谷各处布设诡雷和警报器。 老炮则领着一帮爆破手,开始在地下的电缆管道里,玩命地接驳线路。 争吵声,变成了工具的敲击声和引擎的轰鸣声。 在血色的黄昏彻底沉入地平线之前,一个由废铜烂铁、报废车辆和巨大电磁铁组成的、充满了拾荒者暴力美学的简陋防线,奇迹般地,在哭铁峡谷中成型。 这是他们团结一致的,第一个成果。 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就在所有人刚刚喘一口气,准备迎接那注定的血战时—— 呜——呜——呜——!!! 峡谷入口最高的瞭望塔上,凄厉的、撕心裂肺的警报声,猛地划破了夜空! 所有人,心脏猛地一抽,齐刷刷地抬头望去! 只见远方的天际,那片刚刚被星辰点缀的夜幕,被一艘庞大到令人绝望的黑色舰船,硬生生地、蛮不讲理地冲破了! 那不是普通的运输舰! 它的舰首,是一个狰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金属鸦首!舰身两侧,伸出无数炮管,闪烁着幽蓝的、属于混元气的危险光芒! 葬火盟,“焚鸦”部队! 突击母舰,“噬渊号”! 它的规模,它散发出的那种君临天下的压迫感,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敌人,不仅比想象中更强! 而且,来得更快! 吱嘎—— 母舰的腹部,巨大的舱门缓缓打开,投下了一片不祥的阴影。 紧接着,一道道穿着黑色动力甲、背后伸展着金属羽翼的身影,如同下饺子一般,从天而降! 他们悄无声息地落在峡谷入口的峭壁上,动作整齐划一,冰冷得不似活人。 为首的两人,落在了最高的一块岩石上。 左边的,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火爆的身材,但那张绝美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 她,正是“焚鸦”分队长,凌霜。 而在她身旁,站着一个身形略显佝偻的男人。他半张脸都笼罩在兜帽的阴影里,只露出一抹苍白的、带着病态笑容的嘴唇。他的右手,不是手掌,而是一柄由五根狭长黑色利刃组成的、如同猛禽利爪般的狰狞武器。 副队长,墨鸦。 他的目光,越过整个峡谷,精准地,落在了拾荒者公会的指挥帐篷上。 战争,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 审判,已经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