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上海两百公里，雨越下越大。林禹把雨刷器调到最快档，玻璃上的水痕还是像扯开的塑料布，糊得看不清前路。李夏芝正对着导航念叨：“前面二十公里有个服务区，要不进去歇歇？我看龙安那车好像有点跑偏。”

对讲机里传来杨玺雯的声音：“赞同！我这雨刮器快罢工了，得去买瓶玻璃水。”

服务区建在山坳里，灰蒙蒙的雨雾绕着屋顶打转。五辆车刚停稳，龙安就跳下来掀引擎盖，红牧马人的前保险杠在雨里泛着光。“啧，”他皱眉戳了戳水箱，“有点漏水，可能是刚才过水坑磕着了。”

张群拎着工具箱走过来：“我看看。”他蹲下去摸了摸底盘，手指上沾了片碎塑料，“小问题，塑料护板裂了道缝，我这儿有胶带，先粘住应付到下一个县城。”

李宇真和赵晓晴钻进服务区超市，出来时抱了堆零食。“刚听收银员说，前面那段路在修，可能要绕路，”赵晓晴把一袋饼干递给李夏芝，“还说山里容易起雾，能见度不到五米。”

杨玺雯正蹲在自己车旁擦镜头，闻言抬头：“我以前跑过山路，雾大的时候得跟着前车的尾灯走，保持五十米距离。”她突然笑了，“不过龙安你那车要是半路抛锚，我可拖着你走啊。”

“就你？”龙安把护板粘好，拍了拍手，“我这牧马人再烂，也比你那二手货强。”

正拌嘴时，服务区角落传来争吵声。一个穿冲锋衣的男人正对着手机吼：“说了让你别跟来！你非要跟着，现在车坏了，满意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吗？”

林禹看过去，那辆白色轿车的左前轮瘪在地上，轮毂上还沾着泥。男人挂了电话，踹了下车胎，气冲冲地往维修站走。

“要不要帮忙？”李夏芝突然走过去，手里还攥着包湿纸巾，“我们车上有备胎，要是尺寸合适……”

女人愣了愣，眼眶红红的：“真的吗？太谢谢了！”她转头喊那男人，“王浩！人家说有备胎！”

叫王浩的男人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怒气，看见李夏芝时愣了下：“你们也是自驾的？”

“走318的，”张群叼着烟走过来，吐了个烟圈，“车怎么了？”

“爆胎了，”王浩没好气地说，“备胎早就被我换成工具包了，谁知道这破地方连个修车的都没有。”

女人小声说：“是我非要他带我来的，他本来想一个人走，我……”

“行了别说了！”王浩打断她，语气软了点，“麻烦你们了，轮胎尺寸是215/60R17，能对上不？”

林禹回福特翻了翻：“巧了，我备了个全尺寸备胎，你拿去用。”

换胎的时候，王浩才慢慢说开。他是做户外领队的，去年带团走318时，队友在东达山高反，他背着人跑了三公里才到补给站。“从那以后我就想一个人再走一趟，”他蹲在地上拧螺丝，“我女朋友非说担心我，非要跟着，结果刚出上海就出状况。”

他女朋友叫苏琳，正帮李夏芝递扳手：“我不是担心吗？他上次回来瘦了十斤，胳膊上还划了道口子，我这心里总悬着。”

杨玺雯突然笑：“我懂你。我爸以前总说‘女人别跟着添乱’，结果我妈偷偷跟着他跑了半趟青藏线，回来俩人反倒好了。”

雨小了点，雾却浓起来，远处的山像浸在牛奶里。王浩把换下来的破胎塞进后备箱：“谢了啊哥们儿，这备胎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林禹摆摆手，“到了拉萨请我们喝甜茶就行。”

苏琳突然说：“我们能跟你们一起走吗？我看你们人多，互相也有个照应。”

龙安挑眉：“你们那轿车走318？怕是过不了通麦大桥。”

“我们……”苏琳有点为难，“我们就想走到康定，我听说那儿有座跑马山，风景特别好。”

张煜龙举着相机拍雾：“带着吧，康定不算远，到了那儿再分道。”

重新上路时，车队多了辆白色轿车。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粥，林禹打开双闪，盯着前车尾灯慢慢挪。对讲机里突然传来苏琳的尖叫：“王浩！你看左边！”

林禹转头，雾里突然窜出只黄鼠狼，顺着护栏跑远了。“山里动物多，”杨玺雯的声音懒洋洋的，“上次我在秦岭还见过野猪，差点撞我车上。”

龙安接话：“到了西藏更有意思，藏羚羊会跟着车跑，有时候还能看见狐狸蹲在路边看你。”

李夏芝突然笑：“张群哥，你家李宇真刚才偷偷跟我说，她把你爸那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屏保。”

张群在对讲机里笑：“她那点小心思。昨天晚上她还对着照片说‘叔，你放心，我肯定让张群把72拐跑明白’。”

李宇真的声音传过来：“张群你闭嘴！”

雾慢慢散了些，路边出现成片的竹林。赵晓晴突然惊呼：“你们看！那竹子上有雨珠！”张煜龙赶紧停车，举着相机跑下去，镜头对着竹叶上的水珠，“咔嗒咔嗒”拍个不停。

林禹靠在车门上抽烟，看着李夏芝帮张煜龙扶着反光板，突然觉得这雨雾里的服务区，像个奇妙的中转站。素不相识的人因为一条路聚到一起，修修车，聊聊天，然后再一起往前开。

“走了！”张群拍了拍他的肩膀，“前面就到湖州了，据说那儿的羊肉面特别地道。”

林禹掐灭烟，拉开车门。李夏芝坐进来时，头发上沾着片竹叶。“刚才苏琳跟我说，”她系安全带时突然开口，“她其实是想在跑马山给王浩求婚。”

“求婚？”林禹愣了下。

“嗯，”李夏芝笑，“她说王浩总说‘等走完318就结婚’，她不想等了，想在跑马山亲口问他。”

车重新驶进雾里，林禹看了眼后视镜，白色轿车的尾灯像颗跳动的星星。他突然踩了脚油门，福特新时代Pro的引擎发出声低吼，好像在回应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