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回头。

无人机的武器端口，已经缓缓打开。

一团幽蓝色的、高度压缩的电浆能量，正在端口内汇聚、旋转，散发着足以净化一切的毁灭气息。

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1。”

冰冷的数字，如同铡刀落下，斩断了最后一丝侥幸。

死亡，或者比死亡更糟的“净化”，只剩最后一步。

攀墙？

巷道顶端那闪烁着幽蓝电火花的铁丝网，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无情地嘲笑。

来不及了。

等死？

陈烬的脑海里，猛地闪过妹妹陈曦那张苍白的小脸，那双因为辐射病而黯淡无光的眼睛。

不。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没把妹妹从那个冰冷的地狱里拉出来！

就在倒计时归零的刹那，就在那团电浆即将喷射而出的千分之一秒！

陈烬没有再看那堵绝望的高墙。

他做出了一个让无人机精密计算模块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转身，不退反进，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头扎进了身旁那堆小山似的垃圾堆里！

轰！

身体撞进垃圾堆，发出一声闷响。

一股混杂着机油、酸腐液体和金属锈蚀的熟悉气味，瞬间灌满了他的鼻腔。

这味道，是第七区拾荒者的胎记。

这里是他的战场！

每一块生锈的铁板，都是他的盾牌。

每一根废弃的线缆，都是他的武器。

这里，他才是王！

“滋——！”

一道肉眼可见的电磁脉冲网，呈扇形扫了过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臭氧的焦糊味。

那不是物理攻击，而是专门针对神经系统的瘫痪武器。

一旦被命中，他会瞬间变成一具任人宰割的活体标本，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净化”。

陈烬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驱动着他，猛地从垃圾堆里拽起了一扇巨大、沾满油污、厚重得离谱的旧冰箱门板，死死挡在身前！

“砰！”

一声沉闷的、像是用铁锤砸在棉被上的巨响。

脉冲网狠狠撞在门板上，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这块掺杂了大量铅块的老式隔热板，是上个时代的工业垃圾，是云端城邦的精英们眼中最无用的废物，却在此刻，成了对抗穹顶集团高科技武器的唯一神迹！

大部分的电磁脉冲，被粗暴地吸收、偏转。

但残余的电流，依旧像是无数条恶毒的电蛇，顺着门板边缘窜了过来，狠狠抽在陈烬身上。

他浑身一麻，整条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垂了下去，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僵住了。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磕碰出“咯咯”的声响，满嘴都是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怪味。

但他扛住了！

借着这短暂到不足一秒的喘息，他另一只还能动弹的右手，像疯了一样在垃圾堆里刨着，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油腻的污垢。

找到了！

一根足有他手腕粗的铜缆！

铜缆的末端，还连接着一个硕大的、早已报废的工业电容器，像个丑陋的金属肿瘤。这是他昨天才从一处废弃变电站里拖出来的，本想卖给鼠爷，却被嫌弃太占地方。

现在，它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威胁等级提升。目标具备反常规作战能力。切换物理清除模式。”

无人机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那颗红色的复合材料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对自己的计算失误感到了一丝“恼怒”。

它放弃了能量攻击。

机身下方，一根由高强度合金打造的切割臂猛地伸出，前端的圆形锯片以每分钟上万转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带起一阵刺耳的尖啸，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金属摩擦产生的焦臭味。

它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朝着陈烬的脖子，直直切了过来！

快！

快得让他连呼吸都跟不上！

那旋转的锯片在他布满血丝的瞳孔中越放越大，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陈烬的双眼，因为缺氧和极致的专注，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没有后退。

后退，就是死！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根粗大的铜缆一头，狠狠地砸向巷道墙壁上一个早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老旧高压电箱！

“刺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无数耀眼的蓝色电火花，如同节日的烟火，瞬间炸开！

整个昏暗的巷道，被这狂暴的电流映照得如同白昼！

高压电，活了！

墙皮和砖石的碎屑四处飞溅，打在陈烬脸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口，他却浑然不觉。

无人机那颗红色的复合材料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分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但它的指令是清除。

它没有片刻的犹豫，切割臂撕裂空气，继续向前！

就是现在！

陈烬的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抓着铜缆的另一端，以腰为轴，猛地发力，将那个沉重的电容器，如同远古投掷手投出的链球，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甩了出去！

电容器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带着死亡呼啸的弧线。

不偏不倚。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铜缆精准地缠住了无人机那高速旋转的切割臂！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

无人机强大的动能，被铜缆死死拽住，机身在半空中一个踉跄，切割臂和铜缆摩擦，溅射出大片的火星。

而墙上高压电箱里那狂暴的电流，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它们顺着铜缆，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群，疯狂地、争先恐后地，灌入了无人机的机体之内！

“叽——！！！”

一声凄厉到不似机械能发出的悲鸣，从无人机内部炸开！

那不是警报，而是某种核心程序被烧毁时的“惨叫”！

它通体银白的机身，瞬间被无数道蓝色的电弧覆盖，像一件被强行披上的雷电外衣。

探照灯疯狂地闪烁，忽明忽暗，像是死前最后的挣扎。

机体在半空中剧烈地抽搐、痉挛，每一个零件都在哀嚎，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螺丝因为过载的电流而熔化、弹射出来。

最后。

“砰！”

一声沉闷的爆炸。

无人机所有的灯光，彻底熄灭。

它冒着一股股难闻的黑烟，像一块被烧焦的废铁，从半空中直挺挺地坠落下来，砸在地上，弹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那把高速旋转的切割臂，还在惯性的作用下转了几圈，发出“嗡嗡”的声响，然后无力地停了下来。

巷道，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破损的电箱，还在不甘心地冒着几缕电火花，发出“噼啪”的轻响。

“呼……哈……呼……”

陈烬靠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肾上腺素正在飞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疲惫和剧痛。

特别是后背的脊椎，一阵阵灼热的刺痛传来，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他的骨髓。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等价撕裂原则】的反噬。

晶矿化的纹路，正在他的皮肤下，像是疯狂的植物根系一样，加速蔓延。

他看着地上那堆冒烟的残骸，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台“清道夫”的离线信号，此刻恐怕已经传回了穹顶集团的监控中心。

用不了多久，更多的“清道夫”，甚至更可怕的执行部队，就会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踉跄着站起身，目光在地上扫过。

那把扳手。

那把沾满了暗红色血迹的工业扳手，正静静地躺在无人机的残骸旁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虽然忘了为什么会拿着它，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很重要。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把冰冷的扳手。

入手，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掌心传来。

必须……立刻回到妹妹身边。

他必须……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

一股冰冷。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袭来。

这股寒意，比刚才无人机那冰冷的红光锁定，还要恐怖百倍！

它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森然恶意。

巷道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墙壁上，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电火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诡异地停滞在半空。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风声，水滴声，远处城市的喧嚣，全都消失了。

世界变成了一部无声的默片。

陈烬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发出“咯咯”的声响，一寸，一寸地，艰难地转了过去。

他看到了。

在巷道尽头的阴影里。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一个半透明的、通体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轮廓，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它没有实体，整个身体都由无数流动的、瀑布般的数据流和代码构成，隐约能看出一个穿着工程师制服的人形轮廓。

那些代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一段永远无法稳定运行的程序。

最诡异的是，它的手中，也握着一把扳手。

一把和陈烬手中一模一样的、同样由虚幻代码构成的扳手。

它没有五官。

在它本该是脸的位置，只有一个绿色的光标，在固执地、有节奏地闪烁着。

一闪。

一灭。

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定位。

陈烬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怨念体！

是那把扳手里残留的怨念，具现化了！

他读取了那个工程师死前最浓烈的怨恨，现在，那个工程师的“幽灵”，从信息的废料场里，爬了出来！

而且，它似乎吸收了刚才无人机被摧毁时逸散的能量，变得比陈烬想象中更加凝实，更加危险！

陈烬握紧了手中的扳手，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准备迎接一场比刚才更加凶险的恶战。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是该激活【情绪燃料定律】，用愤怒来增幅自己的力量，还是干脆豁出去，触发【荒诞情绪】，赌一把那500%的威力。

然而，那个幽灵般的轮廓，并没有攻击他。

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个闪烁的光标，似乎最终完成了某种“扫描”和“确认”。

它锁定了陈烬，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陈烬的大脑。

然后。

一个生硬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像是从最老旧的电脑里发出的电子合成音，没有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野蛮地，灌进了陈烬的脑海里。

“你好，我查询到你已阅读《委托协议》。”

“请问，我们的劳动仲裁申请，何时可以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