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见那姓方的男子眼神暧昧，对着鸢儿一连又问了几句，鸢儿不胜其烦，便往旁坐了坐，只是点头不答。不由暗叹一声红颜祸水，起身挪步，坐在了两人的中间。

那姓方的男子瞧了一眼，却见大师兄眼神略含愠色，看他身材魁梧，怕是这小娘子的护从保镖，一时不敢造次，只是一路偷看。

越发觉得这碧瞳娘子当真是人间少有。

温柔，秀气。

汉江原本不宽，但因涨水的缘故，此时从右岸到左岸，水流湍急，顺流而下抵达对岸时，却是远离了对面的襄阳城。

渡船在一处荒滩靠岸，众人鱼贯下船。却还需涉水，众人带着家小，背着细软，噗通噗通地往水里跳去。只是鸢儿身上裹着的长长的黑袍，拖在水中，便就成了累赘。

跟在身后的那方姓男子连忙卖弄殷勤，一手捞起鸢儿的袍摆，笑着道：“娘子放心走，若是嫌水脏，不若方某来背。”

大师兄一听，顿时就炸了，翻身绕过鸢儿，一把夺过鸢儿的袍摆，脸色不善道：“郎君有意了，舍妹自有某亲自照顾，不牢郎君费心。郎君还要赶路去成都，某与舍妹便不打扰。还望郎君给跳路走，莫要让人难堪！”

那方姓男子一时脸红不已，嘴唇抖了抖，看看鸢儿，又看看大师兄，眼见要发作，却又无从发作，便只好低头，从两人身边擦了过去，径直上了岸。

只是回过头来，有意无意间发现那碧瞳小娘子的额头上，因方才大师兄用力，已微微显露，上边隐约不知是长了个瘤，还是长了个角。

心中顿时了然，原是生得异样，不堪让旁人瞧见。心中不由暗叹，这等美妙女子，却是脑袋上长了个碍眼的包，太可惜了。

大师兄背对着岸边，遮掩着鸢儿的额角。

嘴里叮嘱道：“你这模样，可不能让人轻易看见，否则容易招来祸端。”

鸢儿蹙眉，道：“可是因为鸢儿额前长的角？丑么？”

大师兄停下了手，看着鸢儿额头上已隆起的龙角，叹了声气：“若是真长得丑，那便罢了。可是鸢儿，你如今已有化龙的征兆，已不关乎美丑，我亦不敢断言。只是这世间凡人，他们没什么眼界，你也莫要在意他们的目光。”

鸢儿有些担忧，“我这模样，阿泽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大师兄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里太过纯洁，如同碧蓝的天空，大漠中的湖泊，清澈地让人不敢多看。

“不说阿泽了，算算日子，他大概也快到潭州了。”大师兄道。

“罗刹寻着他了？”

大师兄点头，“前几日发现了他的踪迹，此刻应该已往鄂州去了。只是还未找着他的人。我们也要加快脚步，先去找找看，有没有船。”

鸢儿便笑了起来，点头道：“嗯。”

罗刹远远地绕着圈飞。

大师兄却不让她落地。

鸢儿说什么也不肯丢下赵泽去潭州，大师兄不得已，瞒下了赵泽的消息。罗刹尚未发现赵泽的踪迹，大师兄只得去潭州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先打听到师父的踪迹。

鸢儿额头生出了龙角，这事可大可小……

大师兄回头看了一眼鸢儿，这傀儡如今行动自如，再无一月之前那机械的模样，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俨然已如真人一般无二。

话分两头。

赵泽领着颖宝往襄阳而去，到达樊城时，大师兄带着鸢儿已渡江数日。

码头便仍旧人头攒动，赵泽身上没钱，眼看过不去汉江，便去不了襄阳。

赵泽一时没辙，不由愁眉不展。

颖宝趴在赵泽的背上，连睡了几日。许是那日走丢之后受到了惊吓，一连几日都无精打采，只想睡觉。

樊城官府放了粥，赵泽去打听了一番，得知不像南阳那般强行拉丁充军，赵泽便背着颖宝放心去打了一碗，随后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安顿下来。

颖宝喝了半碗粥，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再喝些。”赵泽劝道。

颖宝摇头，道：“大哥哥还没喝，这一碗粥，我与大哥哥一人一半。”

赵泽欣慰，摸了摸她的头。飞宝叼着一颗精魄钻出了赵泽的衣襟，看了看四周嘈杂的环境，便又老老实实地钻了回去。

颖宝见赵泽似有心事，便道：“大哥哥，是不是我们去不了潭州了？”

赵泽也不隐瞒，点头道：“樊城附近的船都没了，剩下的也都在官军手中。可要坐他们的船，没钱却不行。”

“要多少钱呀？”

赵泽便苦笑了起来，“十五贯。可我现在连十五个铜板都没有。”

“那若是没有钱，我们要如何去潭州呢？”

赵泽想了想，逗她道，“听说往南去鄂州，可以碰碰运气。只是走陆路去鄂州，又是几百里。路上人多，我怕坏人万一拐走了颖宝，就剩我一个，你说怎么办？”

颖宝却没说话，嘴里喃喃地念着，“十五贯……十五贯……”

赵泽原本想等等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就算为此破了师门的规矩，那也在所不惜。

可这樊城码头着实混乱，几条渡船，还都被人看得严严实实，实在是下不去手，若是真要勉强为之，化几具傀儡出来吓人，那码头上踩踏起来，怕是要死数百人之多。

赵泽不忍心，只得啧声作罢。

她抱着颖宝去求那队守码头的官军，但那些人只认钱，不认人。且说襄阳城防重要，流民不得随意横渡汉江，樊城放粥放粮，尚能安顿，若是不知足，尽可南下去鄂州。那边有船，只是恐怕要更多的钱。

赵泽左右不得其法，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来，带着颖宝飞去潭州。

两人坐在岸边惆怅望江，颖宝忽然道：“大哥哥，方才我见那边有马车，不若我们去看看吧。若是他们能让我们坐上马车，那去鄂州也无妨。”

赵泽回头看了过去，却见那是从鄂州运粮上来的车队。于是心灰道：“那些也都是官府的，他们才不会带我们去鄂州。”

颖宝拉着赵泽的手，“去试试嘛，不去怎知道呢？”

赵泽只好起身，任由颖宝拖着到了那粮车车队边。

运粮的也是大唐的官军，为首的粮曹一脸横肉，一看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颖宝道：“大哥哥在这等着，我去说。我小，他们不会为难我。若是能跟着他们走，大哥哥记得到了鄂州，要给颖宝买好吃的。”

赵泽不想让她去，只是看见颖宝的脸上充满了希望，又不好亲自抹杀，便点点头，“那便拜托颖宝了！”

“嗯！”颖宝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往那粮曹身边跑去。

赵泽心里担忧，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颖宝。

那粮曹起先还不太耐烦，见是一个脏兮兮的女童，言语中似乎有些难听，只是不知颖宝又说了些什么，那粮曹的脸上忽然就变得温柔起来。

他看了看这边等着的赵泽，招了诏手，“过来吧，我带你们去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