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手指还搭在那块石头上，指节发紧。地面的蓝光像是活的一样，顺着裂缝往外爬，照得他脚底发凉。

“你到底是谁？”他盯着陆擎天，“一个快断气的老头，知道山洞，认得地脉灵髓，还能一口叫破我经脉的问题？”

陆擎天靠着石壁，慢悠悠把右臂的布条又缠了一圈。动作不急，像是在晾太阳的老农。

“我不是说了吗？游方散修。”他抬头，咧嘴一笑，“顺带捡了个麻烦。”

“我不信顺路能走到埋果子的地方。”林枫冷笑，“三百步外的事，你比我还清楚。”

老头没否认，只是抬起手，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你说什么？”

“我说，”陆擎天声音不高，“过来。站那么远，是怕我咬你？还是怕自己忍不住先动手？”

林枫没动。

“你刚才救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多念头。”老头咳嗽两声，“那时候你脑子里只有两个字——‘不能死’。现在怎么反倒犹豫了？”

林枫眼神一沉。

“人一活下来，就想东想西。”陆擎天拍了拍身边一块平石，“坐。你站着，我躺着，这谈话没法继续。”

林枫盯着他看了几息，终于松开石头，走过去坐下。离得近了，才发现这老头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妖气，只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像是晒干的艾叶混着陈年泥灰。

“你吸我元力的时候，不是为了疗伤。”林枫开口，“你在试我。”

“聪明。”陆擎天点头，“一般人这时候早就昏过去了，哪还能察觉别人偷气？更别说反手压制。”

“我没压你。”

“你压了。”老头笑了，“你送第三股元力进来时，故意放缓节奏，其实是把一丝劲藏在后面，等我吸得太猛就撞上去。那一下，像被小刀刮了经脉，疼得很。”

林枫没否认。

“所以我知道，”陆擎天看着他，“你不是只会拼命的疯狗。你还记得算计，还记得留后手。这就够了。”

“够什么？”

“够我教你点东西。”

林枫嗤笑一声：“我现在连走路都费劲，你还教我？教我怎么躺着装死？”

“教你怎么别把自己练废。”陆擎天忽然坐直，“你以为吞个果子、抢点妖血就能变强？你那是催命。”

“我活下来了。”

“侥幸。”老头摇头，“你体内的气乱成一团，像一锅煮沸的粥，随时可能炸开。再这么搞下去，不用别人杀你，你自己就会从里往外裂开。”

林枫皱眉。

“不信？”陆擎天抬手，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这里，闷不闷？每次运劲，是不是像有根铁丝在血管里来回拉？”

林枫瞳孔微缩。

“还有左肩。”老头又指，“那道除名印，是不是晚上发烫，白天发麻？碰水的时候像针扎？”

林枫猛地往后一靠，躲开他的手指。

“看来我说对了。”陆擎天收回手，“你这不是恢复，是透支。靠外力硬撑起来的架子，风一吹就倒。”

“那你又能怎样？”

“我能让你站起来，不用爬。”

“说人话。”

“明天开始，练三招。”陆擎天竖起三根手指，“不许用《乾坤武诀》，不许吞任何外力，就靠你自己这副身子，一招一百遍，少一遍都不行。”

林枫冷笑：“然后呢？练完就能打二阶妖兽？还是能飞出这荒山？”

“练完，你能走稳。”

“……”

“别笑。”老头盯着他，“你现在连站桩都站不稳，还想一步登天？武道不是抢饭，是熬汤。火大了，汤就糊了。”

林枫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为什么要管我？”

“因为我不想死在你前面。”陆擎天答得干脆，“你要是练岔了气，爆了脉，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这洞就这么点大，炸起来谁都跑不了。”

林枫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就这理由？”

“真实。”老头耸肩，“我又不是你爹，凭什么为你拼命？但你要活着，我也能多喘两天。这买卖，划算。”

林枫盯着他，半晌，吐出一个字：“行。”

“明天天亮前开始。”陆擎天躺回去，“今晚你睡左边，我睡右边。别想着摸黑偷袭我，我打不过你也拖得住你。”

“谁稀罕偷袭你。”林枫站起身，往洞深处走，“我嫌你臭。”

“嘿，年轻人嘴巴真毒。”老头也不恼，反而笑出声，“我喜欢。”

林枫在角落蹲下，背对着洞口。夜风从外面灌进来，带着点湿土味。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有点发麻。

刚才那一番话，确实戳中了他。

他以为吞了奇果，经脉通了几寸，就能翻身。可实际上，每动一次元力，肋骨就像被人拿钝刀慢慢锯着。那种痛不是尖锐的，而是持续不断的，像虫子在骨头缝里爬。

他闭上眼，试着运行《乾坤武诀》。

体内那股吞噬之力立刻苏醒，顺着残脉游走，想要吸收周围一切能量。可这山洞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功法转了一圈，扑了个空，反而让经脉抽搐了一下。

“果然不行。”他睁开眼，“没东西可吞。”

正想着，背后传来陆擎天的声音：“别瞎试了。你现在就像个饿了十天的人，看见肉就往上扑。可你胃已经烂了，吃一口就得吐血。”

林枫没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闻得到。”老头说，“你身上有股焦味，是元力逆流烧经脉的味道。老练家子才懂这种气息。”

林枫没说话。

“睡吧。”陆擎天打了个哈欠，“明天有的你受。”

一夜无话。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林枫就被一阵咳嗽吵醒。

陆擎天坐在洞口，手里拿着一根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听见动静，回头看他一眼。

“醒了？”

“嗯。”

“来。”

林枫走过去。地上画着三个人形姿势，歪歪扭扭，像是小孩涂鸦。

“第一式，引气入络。”陆擎天用树枝指着第一个，“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弯，手抬到胸口，掌心相对，像抱着个碗。”

林枫照做。

“不对。”老头伸手掰他肩膀，“腰塌下去一点，别绷着。你不是在摆架子，是在找舒服的位置。”

林枫调整。

“好些了。”陆擎天退后，“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直到出汗。”

“就这么站着？”

“就这么站着。”老头盘腿坐下，“一百次呼吸内不出汗，加五十次。”

林枫咬牙站定。

刚开始还好，三分钟后，手臂开始发酸。五分钟后，双腿打颤。到了第七分钟，额头终于渗出一层细汗。

“行了。”陆擎天点头，“换下一式。”

第二式是“锻骨鸣筋”，要单腿站立，另一条腿横抬，双手拉住脚尖，身体前倾。林枫刚抬腿就晃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稳住。”老头在旁边扶了一把，“别用蛮力，用平衡。”

林枫重新站好，一点点把腿抬高。肌肉紧绷，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对，就是这感觉。”陆擎天轻声说，“骨头在响，说明筋在拉。疼也得撑着。”

林枫额头青筋跳了跳，嘴里骂了一句。

“骂也没用。”老头笑，“这才第二式，还有八十九遍。”

一天下来，林枫做了三轮，每式各一百遍。结束时整个人瘫在地上，衣服被汗水浸透，手脚都在抖。

陆擎天扔给他一块干饼：“吃点东西，晚上还要做一轮。”

“你这是练功还是整人？”

“都一样。”老头啃着饼，“不吃苦，哪来的力气翻身？”

林枫咬了一口饼，忽然问：“你当年……也是这么练的？”

陆擎天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练的时候，”他缓缓说，“每天要做五百遍，错一次，加一百遍。冬天赤脚站在雪地里，夏天绑着沙袋爬山。你这点苦，连我零头都不到。”

林枫没再问。

夜里，他又尝试运行《乾坤武诀》。这一次，他刻意放慢节奏，不再急于吞噬，而是让那股力量在经脉中缓缓流动。

奇怪的是，之前那种灼烧感减轻了。

他睁开眼，看向洞口。

陆擎天背对着他，右手搭在腰间，似乎在护着什么东西。月光从缝隙照进来，落在他袖口，那里有一点银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