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踏出了这间他住了半个月的茅草屋。
阳光有些刺眼。
他抬手遮了遮眼睛,望向远方。
荒凉的土地一望无际,干裂的田垄像是大地脸上的伤疤。
“走吧。”
他对身后的三个老头说道。
“今天,我要看看我这个王爷,到底管着什么样的地方。”
老王叔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世子,您终于想通了!”
刘安没有回话,只是迈开步子,朝着封地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每走一步都会扬起一片尘土。
路边的野草稀稀拉拉,大多已经枯黄。
偶尔能看到几棵歪脖子树,光秃秃的枝丫像是伸向天空的干枯手指。
“这就是我的封地?”
刘安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景象。
“世子,再往前走就是百姓聚居的地方了。”
张叔指着远处的一片土坯房。
那些房子低矮破败,屋顶上的茅草参差不齐,有的地方已经塌陷下去,露出黑洞洞的窟窿。
刘安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越走,心情越沉重。 田地里的庄稼奄奄一息,有的已经彻底枯死。 水井大多干涸,井底只有龟裂的泥土。 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见到人来也懒得抬头。 “世子,前面就是二狗家。” 老王叔小心翼翼地说道。 “二狗是个好孩子,就是家里...有些困难。” 刘安点点头,走向那间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土屋。 屋门半掩着,里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他轻敲门板。 “谁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我,刘安。” 屋内顿时安静了。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消瘦的脸。 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但看起来像三十多岁。 脸颊深陷,眼窝凹下去,皮肤蜡黄。 “世...世子?” 少年的声音在颤抖。 “你就是二狗?” 刘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小...小的就是二狗。” 少年慌忙跪下。 “世子,小的没做错什么事啊!” “起来,我就是来看看。” 刘安扶起二狗,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屋内。 一张破床,一张破桌,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床上的老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眼神涣散,呼吸微弱。 “这是?” “我...我爹。” 二狗的声音更加哽咽。 “病了很久了,没钱看大夫。” 刘安走到床边,仔细观察老人的情况。 不是病。 是饿的。 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年老体衰。 这老人,是活活饿成这样的。 “你们平时吃什么?” 刘安转头问二狗。 “有时候能找到点野菜,有时候...有时候就喝点米汤。” 二狗的眼中满含泪水。 “世子,我们真的没有偷懒。地里的活我们都做了,可是...可是就是收不到粮食。” “为什么收不到粮食?” “地太薄了,种什么都不长。” 二狗哭了出来。 “而且程家还要收租子,收了租子,我们就什么都不剩了。” 刘安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 程家。 又是程家。 他们不仅要吞并王府,连这些可怜的佃户也不放过。 “世子,您...您是来收税的吗?” 二狗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的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我不收税。” 刘安摇摇头。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 二狗愣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世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世子...您真的不收税?” “不收。” 刘安的声音很坚定。 “而且,我还要想办法让你们吃上饱饭。” 二狗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但很快,这光芒又黯淡下去。 “世子,您...您就别安慰小的了。” “小的知道,王府也很困难。” 刘安看着二狗那双绝望的眼睛,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这孩子,已经连希望都不敢有了。 “我们走吧。” 刘安转身离开了二狗家。 身后传来二狗感激的声音: “谢谢世子!谢谢世子!” 走出门,刘安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继续往前走,看到了更多类似的家庭。 铁柱家,屋顶漏雨,一家四口挤在一张破床上。 小麦家,连门都没有,只用一块破布帘遮挡。 老刘家,房子已经塌了一半,只能住在剩下的半间里。 每一家,都是同样的贫穷。 同样的绝望。 同样的麻木。 他们看到刘安,有的跪下磕头,有的躲得远远的,有的干脆装作没看见。 没有人敢正眼看他。 不是因为敬畏,而是因为害怕。 害怕这个世子会给他们带来新的负担。 “世子,我们回去吧。” 老王叔在旁边小声说道。 “您看了也难受。” 刘安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他要看完。 他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让!让让!” 几个人围成一圈,议论纷纷。 刘安走过去,挤进人群。 地上躺着一个老农,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刘安问身边的人。 “老王头,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倒下了。” 一个村民摇摇头。 “唉,又走了一个。” 刘安蹲下身,探了探老农的鼻息。 已经没了。 他仔细检查老农的嘴巴,发现里面塞满了草根和泥土。 胃里应该也是这些东西。 这个老农,是活活饿死的。 为了活命,他吃草根,吃树皮,吃泥土。 最终还是没能活下去。 刘安站起身,看着围观的村民。 他们的表情很平静。 太平静了。 仿佛死人对他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们...你们就没有什么感觉吗?” 刘安忍不住问道。 村民们面面相觑。 “世子,这...这有什么好感觉的?” 一个中年汉子说道。 “人死如灯灭,这是常事。” “常事?” 刘安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个人活活饿死,在你们眼里是常事?” “世子,您别生气。” 那汉子慌忙摆手。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小的是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反正活着也是受罪。” 刘安看着这些麻木的脸,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些人,已经被绝望彻底摧毁了。 他们不是不知道痛苦。 而是痛苦得太久,已经失去了痛觉。 “把老王头埋了吧。” 那汉子对其他人说道。 “埋在后山,那里地软一些,好挖。”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起老农的尸体,向后山走去。 刘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些人,连为死者哭泣的眼泪都没有了。 不是因为冷漠。 而是因为眼泪早就流干了。 “世子,我们回去吧。” 李师傅轻声劝道。 “再看下去,您会受不了的。” 刘安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 脑海中不断浮现刚才的画面。 老农嘴里的草根。 二狗绝望的眼神。 村民们麻木的表情。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封地? 这就是他要拯救的百姓? 回到王府,刘安一头倒在草堆上。 他望着屋顶的大洞,心中五味杂陈。 “王叔。” “世子,您说。” “我们的封地,总共有多少百姓?” “大概...大概两百多户,一千多人。” “有多少人能吃饱饭?” 老王叔沉默了片刻。 “世子,恕老奴直言,能吃饱饭的,不超过十分之一。” “其他人呢?” “勉强维持,不饿死就算不错了。” 刘安闭上眼睛。 一千多人,只有一百多人能吃饱饭。 其余九百多人,都在饥饿的边缘挣扎。 随时可能像那个老农一样,倒在路边。 “这狗日的世界。” 刘安喃喃自语。 “比甲方的需求还不讲道理。” 他想起了上辈子。 那时候,他最大的痛苦,就是老板画的大饼。 现在,他面对的是真正的饥饿。 真正的生死。 真正的绝望。 “世子?” 老王叔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您在说什么?” 刘安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王叔,明天开始,我们要干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让这一千多人,都能吃上饱饭。” 三个老头同时愣住了。 “世子,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 刘安站起身,走到窗边。 夕阳西下,远山如血。 “既然这个世界不讲道理,那我就跟它讲讲什么叫科学。” 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程家不是想玩吗?那我就陪他们玩到底。” “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降维打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