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残月挂在远山，青狼寨一夜之间化为焦土，山林间还弥漫着血腥气。林破晓提着那口残刀，站在余火旁，刀锋映着火光，似哭似笑。

“哎，”他长叹一声，把残刀插进泥土里，“总觉得，这刀跟我一样，命不好，老是要见血。”

周通扛着一口大缸走过来，缸里不知哪儿弄来的水，溅得一路泥点子。他哈哈一笑：“你小子别装深沉，昨夜要不是这破刀护住你三次，你现在可得趴在黄泉路口等我们送酒。”

“你这话说得像真事，”林破晓瞥了他一眼，脸上却挂着笑，“可惜，我若真死了，你舍得替我烧酒？还是把我衣服扯了换酒钱？”

“呸！”周通往地上一口唾沫，瓮声瓮气地说，“老子最多是把你衣服换成酒，喝了再替你哭三声，也算兄弟义气了。”

两人拌着嘴，许文却正蹲在火堆旁，把昨夜战死的青狼寨匪兵尸体一个个检查。许文眉眼清俊，戴着一副破旧的墨镜，那是他自称读书人时的“文气装饰”。他一边翻尸体一边摇头：“啧，这些人虽然是匪，却个个练过硬功。瞧这臂骨肌腱，比城里那些所谓镖师还要扎实。若不是有人暗中供养，他们哪来的丹药和功法？”

林破晓闻言，心里微微一震。昨夜的血战虽然惨烈，但他始终觉得奇怪，青狼寨的弟兄们出招有板有眼，甚至几人合围时还能隐隐合成阵势，绝非寻常山贼。

“文哥，你意思是背后有人支撑？”林破晓问。

许文点头，把一卷血迹斑斑的残页递过来：“你自己看。”

林破晓展开一看，上头竟是残破的招式口诀，字迹刚劲，开头几个字写着——【裂山掌·残篇】。

“裂山掌？”林破晓低声重复，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传说此掌源自百年前的绝世高手“岳苍河”，掌力开山裂石，后来绝迹江湖，武林传言其后人已隐。怎会流落到这群山贼手里？

周通伸头瞧了一眼，咧嘴笑道：“哎呀，名字听着倒威风，我练练行不行？以后出去吹牛：老子一掌拍断山，吓不死人也能吓死几个姑娘。”

“你还是老实练你的酒缸神功吧，”林破晓失笑，心里却愈发沉重。

他把那残页收进口袋，忽然觉得腰间的残刀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一只沉睡的野兽，在提醒主人——前路不平。

“又来了，”林破晓皱眉，伸手按着刀柄，心底暗暗想：这刀到底什么来历，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像能听懂人心一样？

周通看他神色古怪，笑道：“你不会是跟破刀说悄悄话吧？哎呀，破晓，孤独久了也得找个对象，但好歹别找刀啊，太凉。”

“滚！”林破晓抬脚踹了他一下，却没踢动这大块头，反而自己险些一个趔趄，惹得许文哈哈大笑。

笑声里，三兄弟的心却都沉甸甸的。青狼寨虽灭，但背后牵扯的水太深，他们不过是被命运推上前台的小卒。

“走吧，”许文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烬，“这山林留不得久，尸气太重。再说，昨夜杀声惊天，若有别的势力盯上，我们还得一战。”

林破晓点头，正欲开口，忽听林间传来一声怪啸。

声音悠长低沉，像是山风掠过，却带着莫名的压迫感。树叶簌簌抖动，枝头落下一只乌鸦，扑棱两下却没敢飞远，只蜷缩在地上。

周通抓起铁棍，眉毛竖了起来：“又要打架？老子正好没过瘾。”

“别乱动。”林破晓抬手示意，目光盯紧前方。

一头巨狼，从树影间缓缓走出。那狼通体雪白，眼睛却泛着淡蓝光芒，毛发根根竖立，像是燃烧着的寒冰。

许文低声道：“雪魁狼……不是传说吗？说是百年难见的异兽，能通灵，常在大雪封山之际出现。怎么会出现在这夏夜？”

林破晓心头狂跳，残刀在腰间微微颤鸣，像是渴望出鞘。

雪魁狼一步步逼近，四周空气都凉了几分。它鼻翼微动，似乎在嗅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要打吗？”周通握紧铁棍，眼里闪烁着兴奋与紧张。

“别急。”林破晓盯着巨狼，心里却在打鼓。他能感觉到，这头异兽实力极强，若贸然交手，胜算不足三成。可偏偏，他心底又涌出一丝说不清的激动，就像命运在暗暗牵引——这头雪魁狼，和自己有某种联系。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许文突然出声吟诵：“白狼踏月影，孤魂照寒霜。天地有灵兽，岂与俗人量。”

这句半改的旧诗，竟让雪魁狼的目光微微一顿。它盯着许文，蓝光闪烁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丝好奇。

林破晓心中一动，暗想：莫非这异兽真能通人性？

他深吸口气，缓缓抽出残刀，刀锋映着火光，发出“嗡”的一声低鸣。林破晓心里默念：若命里该有此劫，那就来吧。

残刀在夜风中颤鸣，林破晓目光如炬，双脚悄然分开，站姿稳若磐石。他能感觉到，雪魁狼不是寻常野兽，那股压迫感，比昨夜拼命厮杀的山贼头目更胜一筹。

周通忍不住低声骂道：“娘的，这狼看着就不简单，我手里这铁棍恐怕连它牙都敲不掉。破晓，要不要我先上试试？”

“你一头撞上去，估计就成狼牙棒了。”林破晓摇头，语气半真半玩笑，眼睛却始终死死盯着雪魁狼。

许文却忽然轻声道：“破晓，别忘了昨夜那卷残页，裂山掌残篇或许能派上用场。它虽然残缺，但要是和你的断刀十三式配合，说不定能勉强撑过去。”

林破晓心中一动，回想起昨夜临阵逼出的断刀十三式——以残招对敌，每一式都是弃命之搏，如同刀光中的悲歌。他深吸口气，低声自语：“命要不要丢，先问这刀吧。”

雪魁狼突然低吼一声，呼出的气息带着寒意，草叶瞬间结上霜晶。它猛地前扑，身影快如白电，直扑林破晓。

“来了！”林破晓大喝一声，残刀瞬间横斩而出，第一式“孤鸿影”划破夜空，刀光像一只孤鸟振翅，正中雪魁狼的爪锋。

“锵——！”金铁交鸣，火星四溅。林破晓手臂一麻，几乎要被震裂开来，残刀更是差点脱手。雪魁狼身形一顿，爪锋被格开，却毫发无伤。

“这畜生果然恐怖。”林破晓暗暗咬牙，立刻转入第二式“断桥残雪”，刀锋自下而上挑斩，刀意如断裂的残桥，锋芒冷绝。

雪魁狼身影一闪，竟硬生生避过，爪锋反拍而下。林破晓仓促格挡，整个人被震得倒飞数丈，背脊狠狠撞在树干上，口中涌出腥甜。

“破晓！”周通怒吼，挥棍就要冲上，却被林破晓抬手喝止：“退下！这狼……是冲我来的！”

雪魁狼再次逼近，步步生寒，仿佛天地间只剩它与林破晓两者。林破晓心念急转，忽然想起许文的话，咬牙低吼：“好，那就试试！”

他左手探入怀中，捏紧那残破的裂山掌心诀，意念一动，血气随之翻腾。他抬起手掌，掌心涌出滚烫热力，与残刀刀意呼应。

“刀断残招，掌裂山河！来吧！”林破晓怒喝一声，残刀斩出第三式“冷月照影”，同时左掌轰然推出，掌势未成，却已带起阵阵气浪。

雪魁狼瞳孔骤缩，身影再快，也被那股刀掌合一的气息压迫，竟被迫一顿。刀光与掌风同时轰在它的肩头，发出闷雷般的巨响！

“嗷——！”雪魁狼惨嚎一声，庞大的身躯被震退数丈，肩头留下狰狞血痕。

周通与许文同时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许文低声惊呼：“他竟能把残刀和残掌合起来？这不是常人能办到的……”

林破晓自己也怔了一瞬，但没有丝毫犹豫，趁胜追击。第四式“孤城残壁”，第五式“血阳断影”接连斩出，刀光如雪，掌势如火，竟在夜空中织成一幅诡异画卷。

雪魁狼怒吼不止，血光溅洒，它那双蓝光闪烁的眼眸中，却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反而透出一抹——诡异的敬畏。

林破晓胸口剧烈起伏，血气翻涌，心里暗暗惊惧：若不是这残刀与残掌互相呼应，自己早已死在狼爪之下。可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反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畅快，就像在和命运本身拼命。

“嗷……”雪魁狼低低咆哮，却没有再扑来，而是缓缓后退，目光始终锁在林破晓身上。它仿佛在打量，也仿佛在承认什么。

“不会吧？”周通挠头，“这畜生……服你了？”

林破晓喘着粗气，握刀的手还在颤抖，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哈……若真是这样，那我是不是该改口喊它大哥？”

许文摇头叹道：“你少贫嘴，这绝非寻常驯兽，更像是命运之合。破晓，你身上恐怕藏着我们都不懂的秘密。”

雪魁狼退至林间，昂首长啸一声，身影一晃，竟隐入夜幕。它离开前，回头最后望了林破晓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还会再见。”

林破晓呆呆地看着它消失，半晌，忽然放声大笑：“好！老子总算被一头狼记住了，以后说出去，别人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我反正信了！”

周通“噗”的一声笑喷：“你小子，差点被咬死，还笑得跟傻子一样。”

林破晓擦去嘴角血迹，咧嘴道：“命嘛，本就该笑着赌。谁知道呢？也许下一次，它来不是要咬我，而是替我咬别人。”

许文摇头，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三人对视，竟都在这荒山血夜里笑了出来。

……

次日，他们下山时，沿途百姓纷纷议论青狼寨覆灭的事。有人说是官军围剿，有人说是江湖高人路过，还有人说是神仙显灵。可真正的真相，只有林破晓三人知道。

“喂，破晓。”周通忽然凑过来，小声问，“昨夜那狼，你真没驯服它？”

“我？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驯服？”林破晓翻了个白眼，笑道，“不过嘛，它若认我，算是它眼光好；它若不认我，那就等下次我再砍它几刀，磨到它服为止。”

“真不要脸。”许文摇头，推了推墨镜，幽幽叹道，“不过，我倒觉得，它不是来杀你，而是来试你。”

“试我？”林破晓挑眉，心头微微一震。

“嗯。”许文缓声说道，“它走前的那一眼，我看得清楚，不是杀意，是……某种等待。仿佛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唤醒它。”

林破晓沉默了，他不敢说出口，但心底隐隐感觉到，或许，这正与他未解的身世有关。

风吹过青石街，尘土飞扬。三人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仿佛江湖画卷刚刚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