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破晓站在狼穴外,夜风拂面,山林里传来一阵一阵腥气未散的味道。白日里的血战已让整个青狼寨尸横遍野,可越是安静,他心底越是不安。残刀静静地插在泥地里,刀身依旧残缺,边缘处隐隐泛着淡淡的冷光,好像吞过鲜血之后正暗暗呼吸。
柳三水蹲在火堆旁,手里捧着一只被烤得焦黄的兔子,撕下一条腿塞进嘴里,含糊道:“破晓,你说这破地方还能蹦出什么妖魔鬼怪不成?我倒是觉得,真要有妖魔,也该先吃我这兔子香味。”
顾长青在一旁摇头,文质彬彬的模样依旧端正,衣衫虽有血迹,但他还不忘拿块干净布巾擦拭书卷。他轻声道:“你这话没半点学问,妖魔怎会贪馋凡肉?它们若真来了,多半闻的是血腥气。你们想想,今日死了多少人,血浸多少泥土,这山林哪还算清净。”
柳三水立刻翻了个白眼:“好家伙,长青,你这是吓唬我呢?你要是再念两句咒语,我保证连兔腿都咽不下去。”
林破晓盯着火光,心里也不轻松。白日里虽然杀得酣畅,但他清楚,自己还只是个半吊子,若非残刀在关键时刻自行震动,青狼寨未必真能打下来。那震动来得诡异,好像有人在暗处牵引,他握刀的手几乎被震得麻木,可那股力量偏偏推着他劈开最强敌人的胸膛。
他轻声道:“三水,少贫嘴。你也看见了,白天那些狼骑临死前眼神都不对劲,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那不是正常的杀气,更像……像是被咒了。”
顾长青眼神一凝,低声道:“破晓说得对。那些人死前喊的口号,你们注意过没有?每个字都咬得生硬,像是被人强塞进喉咙里喊出来的。”
柳三水愣住,兔腿差点掉火堆里,急忙抓起又咬了一口,嘴里嘟囔:“别说了,别说了,越说越邪门。”
三人沉默下来。林间风声呼啸,火堆噼啪作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低吼,那声音不像野兽,更像铁器摩擦。残刀骤然颤动了一下,插在地里发出低鸣。
林破晓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伸手握住刀柄,感觉刀身在微微颤抖,好像要挣脱地面,自行飞起。
柳三水见状,立刻把半只兔子往火里一扔,窜到林破晓身后:“喂喂喂,别告诉我这破刀成精了,我才刚吃饱,可不想变成祭品。”
顾长青却眉头紧锁,他望着黑暗的林间,沉声道:“不,恐怕是有人远远感应到了这口刀。”
话音未落,山林深处骤然传来脚步声,整齐而密集。火光照亮林子边缘,一队身披黑甲的骑兵缓缓出现,盔甲没有纹饰,却泛着冷光。他们不带旗帜,不言一语,马蹄落地声却压得人心口发闷。
林破晓握紧残刀,低声道:“看来我们是被盯上了。”
柳三水咽了口唾沫,往顾长青身边挤:“老顾,你不是最会说话吗?待会儿要是真打起来,记得先跟他们讲讲道理,能不打就不打。”
顾长青苦笑:“他们若是能讲理,就不会半夜压阵来了。”
骑兵逼近,火光映照下,能看到为首一人头戴黑盔,面孔隐在阴影中。他抬起长枪,枪尖直指林破晓:“青狼寨余孽,全部格杀。”
林破晓一愣,随即笑了笑:“合着咱们把寨子灭了,反倒成余孽了?”
柳三水喊道:“哎呀,这话说得太缺德!谁余孽啊?你们才是余孽!”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骤然一声令下,数十骑兵同时冲出,马蹄声轰鸣如雷,夜色被杀气压得几乎要碎裂。
林破晓深吸一口气,提刀迎上。残刀此刻发出低沉嗡鸣,像是渴望血肉。
他怒吼一声,挥刀劈下。火光照耀下,那一刀竟拖出半丈刀光,硬生生劈在最前方骑兵的长枪上。金铁交鸣,火星四溅,马嘶声撕裂夜空。
顾长青迅速退到一旁,却并非逃避,而是张开随身书卷,双指疾点,纸页间有细小符文浮现。他低声吟诵,那些符文化作青光,骤然击向扑来的骑兵马腿。数匹战马同时踉跄,人仰马翻。
柳三水则猛地抄起火堆旁的长棍,大喊:“你们给我看招!”他舞得虎虎生风,竟硬生生打翻一名骑兵,嘴里还嚷嚷:“老子才不信邪,谁说我柳三水只会耍贫嘴!”
战斗骤然爆发。
林破晓的心在狂跳,每一次挥刀,都有股奇异的力量从刀身传入手臂,逼得他全身气血翻腾。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刀拖着走,每一击都比平日强出数倍,可同时,手臂也在被震得发麻,筋骨快要裂开。
忽然,残刀猛然一震,一道暗红色的光芒从刀身闪过。林破晓眼前一花,仿佛看见无数影子在夜色中扑杀,那是……残刀过往的血影。
“这刀里……藏着多少冤魂?”他心中一惊,险些分神。
偏偏此刻,一名黑甲骑兵长枪破空刺来,直取咽喉。林破晓牙关一咬,猛然侧身,刀光横扫,硬生生将那骑兵连人带马劈翻在地。
顾长青大喊:“破晓,心神稳住!别被刀意吞了!”
柳三水吼着:“他娘的,敌人这么多,哪有空稳心神啊!快点砍啊,不然今晚就得给狼陪葬!”
血战正酣,夜色中忽然传来一声悠远的狼嚎,凄厉而森冷,像是从极深的山谷里传来。那嚎声一出,所有黑甲骑兵同时停下,转头望向林破晓手中的残刀,眼神冷冽无比。
为首的黑甲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果然在你手里。”
林破晓皱眉:“什么在我手里?”
黑甲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长枪,冷声道:“取刀,杀人。”
无数骑兵再次逼近,杀意浓烈。
林破晓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是马蹄与杀气,夜空仿佛压塌,残刀在手却沉重如山。他想开口,可胸腔翻涌,吐出的只有热血。敌军逼杀而来,黑甲映着火光,宛若一片无情的铁浪。他眼前影影绰绰,仿佛有一条血色长河自天而落,刀锋在河中翻涌。残刀像是听到远古的呼唤,爆发出一声嗡鸣,震得空气都在颤动。
柳三水满头大汗,扯着嗓子吼:“破晓你快点啊,我这条命可全系你身上了!要是真打不过,你先跑,记得给我立个坟,别随便挖坑埋了就算数!”
顾长青依旧冷静,他手中书卷翻动,符文化作光箭连连击出,逼退数名黑甲兵,却也耗费了大半真气。他大声提醒:“破晓,稳住心神!别任刀带着走!若你被吞没,今日必死无疑!”
林破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躁动,残刀再一次举起,刀势中仿佛多了几分属于自己的意志。他忽然冷笑:“老子不过一落魄小子,有什么好夺的?想要这刀?那就看看你们的命够不够!”
话音落下,他全力挥出一刀,那刀势竟带出一道血光,直斩向冲来的数骑。刹那间马嘶声四起,血光溅射,数名骑兵人仰马翻。
柳三水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嘴里嘀咕:“我靠,这刀得值多少钱啊,要不咱干脆拿去当了?换酒喝多舒服。”
顾长青冷声斥道:“闭嘴!再胡言乱语,你连酒渣子都喝不上!”
战况瞬息万变。残刀吞血愈烈,林破晓只觉得身心皆被牵引,力量源源不断,可同时全身骨骼几乎碎裂。就在他即将支持不住时,忽然远处天空炸开一声惊雷,乌云翻滚,风声呜咽。雷光照亮山林,一道庞然巨影在林间一闪而过,似狼似虎,眼眸犹如烛火,冷冷注视战场。
黑甲骑兵瞬间停下,似乎在忌惮那股气息。为首黑甲人厉声喝道:“撤!”一声令下,所有骑兵竟如潮水般退去,转瞬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地狼藉与血迹。
柳三水扑倒在地,大口喘气:“我的娘啊,这仗打得比杀亲爹还累……这些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顾长青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远方消失的巨影,眉头皱得死紧:“那不是凡物……山中竟有此等存在。破晓,你手里的刀,怕是比我们想象中更惊人。”
林破晓缓缓插刀入地,气息急促,额头全是冷汗。他心里清楚,那股巨影的出现,绝不是巧合。或许,残刀与它之间,早已暗中相连。
他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走吧,先找个能活下来的地方再说。真要在这林子里多待一夜,咱们兄弟几个,非得变成鬼故事里的主角。”
柳三水立刻附和:“我看行!再打下去,别说鬼故事,我直接成了鬼。”
三人跌跌撞撞下山,借着星光摸索到一片废弃的山庙。庙宇残破,神像倒塌,蛛网密布,却好歹能避风雨。柳三水推开破门,进去后长舒一口气:“行了,这地儿不错,最少不会有人半夜跑来喊杀。”
顾长青打量庙中,忽然目光一凝,在神像底座发现几行古老文字。他凑近细看,喃喃道:“这是……‘星河照命,气运为根’……竟与命格之说有关。”
林破晓走过去,看了看那些斑驳的文字,心里莫名一动,却无法参透。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无数条命运的线,被硬生生缠在一起,残刀正是其中最锋利的一根。
夜渐深,风声在庙外呼啸,仿佛仍有狼嚎回荡。林破晓靠在断壁边,望着天边隐隐的星光,心底涌起说不清的惶然。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落魄少年,会在短短几日间接连卷入血战、神秘敌军、山林巨影。他苦笑着自语:“这世道,喝口酒都能喝出杀气来。”
柳三水早已抱着破布卷呼呼大睡,还不忘梦里喊:“别抢我的兔腿……”
顾长青却依旧翻看书卷,目光沉静。他轻声道:“破晓,你准备好了吗?不论你愿不愿意,你的路,已经和天下连在了一起。”
林破晓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准备不准备的,反正也退不了了。”
火光摇曳,三人的影子映在残破的神像上,仿佛一幅命运才刚刚拉开的画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