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过后的小镇,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芬芳,青石板路还泛着浅浅的水痕,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落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破晓走在巷口,背上那柄旧刀已经用布布紧紧裹住,倒像是个挑柴的后生,若不是脸上的神色比常人多了几分坚毅,怕真会被人当成卖苦力的。
他并不急着赶路,而是拐进了一条热闹的小街。街道两旁卖菜的、卖布的、卖糖人的,全都在雨后忙碌起来。一个小孩咬着糖葫芦,眼睛直勾勾盯着破晓的刀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破晓笑了笑,伸手从小贩的摊子上买了一串糖葫芦,弯腰递到孩子手里,轻声道:“别盯着刀了,好好吃糖,你娘可不想你成天想着打打杀杀。”
那孩子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稚气模样,冲他点点头,转身跑远。
破晓看着小孩的背影,心中却有些发酸。自己儿时也曾盯着父亲腰间的佩刀看得入迷,可惜父亲的身影,只留在记忆里越来越模糊。想到这里,他摇摇头,把情绪压了下去,自嘲似的低声说道:“果然,江湖路远,还是孩子的糖葫芦甜些。”
此时铁柱从酒肆里钻出来,手里提着一壶新酿的米酒,兴冲冲喊道:“破晓!来来来,这可是镇上老陈头刚开的坛子,我试了一口,差点没醉倒!你得陪我喝一盅!”
破晓白了他一眼:“大清早的你就喝酒,就不怕肚子里长蘑菇?”
铁柱哈哈大笑:“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再说了,这镇子安稳无事,正是喝酒的好时候。”
两人说着话,阿文提着一卷旧书走来,皱着眉道:“你们啊,一个成天想着酒,一个想着刀,什么时候能像我一样多读读书?你看,这《兵法残卷》里写的——‘兵者诡道也,虚实相生,刚柔并济’,比你们打来打去有趣多了。”
铁柱翻了个白眼:“你少来!你那破书连拼凑都拼不全,还敢拿来显摆?要真管用,昨晚赌拳你怎么输得裤子都快没了?”
阿文脸一红,赶紧把书卷塞回怀里:“昨晚那是意外!兵法讲究大势,不是小打小闹!”
破晓被两人的拌嘴逗笑了,心里却觉得温暖。江湖路途漫漫,有兄弟在身边吵吵闹闹,总比一个人孤身赶路来得自在。
正笑着,一位挑担的老妇路过,不小心滑了一跤,担子里的青菜撒了一地。破晓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扶起老妇,把菜一一拾回去。老妇连声道谢,颤颤巍巍地塞给他一根葱:“小伙子,拿去吧,这是好菜。”
铁柱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破晓,你连葱都有人送了,这要传出去,岂不是成了‘葱侠’?”
破晓瞪他一眼,把葱塞进怀里:“少胡说。人活在世,总要伸手帮一把。”说到这里,他心中却有些感慨:父亲若在,定也会教他同样的道理吧。
午后,三人找了一家小馆子歇脚。小馆子里人声鼎沸,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跑来跑去。破晓点了三碗面,又要了一盘酱牛肉。铁柱见状瞪眼:“哎哟,什么时候你这么阔气了?不会是准备请客吧?”
破晓笑着说:“有时候舍不得花钱,江湖路上就会舍得掉命。吃饱了,才有力气走下去。”
阿文点头,正色道:“这话倒有理。”
面端上来时,汤头香气扑鼻,热气氤氲。铁柱大口吸面,不顾烫得直哈气。阿文则慢条斯理,夹一筷子细嚼慢咽。破晓夹了一块酱牛肉,嚼在口中,忽然心头一动:江湖不止是刀光剑影,也有这些热气腾腾的瞬间。
他放下筷子,轻声自语:“原来,世间最难得的,不是仇,不是恨,而是能和兄弟一起吃顿热面。”
铁柱被噎了一下,差点没把面喷出来:“破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绉绉的?再这么说下去,我都快信你是个酸文人了!”
阿文却笑着摇头:“不,这才是真话。江湖上的人,若只知道打打杀杀,迟早会把心磨成铁石。能在血雨腥风里,还记得一碗面的味道,那才是真豪杰。”
破晓听了心中一暖,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热汤顺喉而下,胸中也生出几分豪气。
就在三人笑闹之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镇外的荒林方向,有人惊呼:“不好了,林子里亮起了怪光,还伴着兽吼!”
馆子里的人纷纷放下筷子,面面相觑。有人说是妖兽,有人说是鬼火,更有人说是山贼作祟。
铁柱抹了抹嘴角的油渍,兴奋地说:“破晓!要不要去瞧瞧?说不定能遇上什么奇遇!”
阿文却皱起眉头:“小心为上,江湖上‘奇遇’二字,十有八九是杀机。”
破晓沉默片刻,目光看向远方。春雨后的天边还残留着一抹霞光,可那林子方向,确实隐隐泛着幽绿的光芒,伴随着低沉的吼声,如擂鼓般震动人心。他忽然站起身,压低声音道:“走吧,江湖路,总要有人敢先踏一步。”
夜幕渐渐垂下,三人走向林子。雨后的山林,泥泞中带着草木清香,但随着脚步深入,空气却逐渐变得沉闷。铁柱走在最前,手里提着一根粗木棍,边走边嚷嚷:“说不定真有妖兽,要是被我一棍子敲翻,说出去可得威风一辈子!”
阿文没好气:“你要真能一棍子敲翻妖兽,那妖兽八成是纸糊的。”
破晓没插话,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林子深处,那里的幽光越来越清晰,如同一团跳动的鬼火,又仿佛是一对眼睛在盯着他们。胸口微微一紧,刀柄传来冰冷触感,他下意识把布包解开几分,露出刀鞘。
“别嚷嚷了。”破晓低声道,“前面,有东西。” 铁柱和阿文顿时收声,三人屏住呼吸。果然,林中传来沙沙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踩断了枝叶。随后,一道沉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响起,像雷鸣一样震得胸口发闷。 忽然——轰!一声巨响,一头浑身覆着黑毛的巨兽从林中窜出,足有两丈高,獠牙锋利,眼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光。它扑向三人,带起一股腥风。 铁柱吓得直接往后一蹦:“妈呀,这不是妖兽是什么!”话虽如此,他还是把木棍抡了起来,朝那巨兽脑袋砸去。只听“砰”的一声,木棍硬生生断成两截,巨兽几乎没受影响,反而怒吼一声,前爪横扫而来。 铁柱大叫不好,若不是破晓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开,只怕已被拍成肉饼。 阿文脚步一错,手中却抛出一把细小的铁针,直射巨兽眼睛。那铁针看似轻巧,却暗藏力道,呼啸着破空而去。巨兽被激怒,扭头躲开,铁针只擦过它的眼角,溅出一丝血迹。 “好险!”阿文额头冒汗,却咬牙道,“这畜生不是普通野兽,身上透着股邪气!” 破晓眼神一凝。他感觉体内气血翻涌,像是被这股邪气勾动了什么。他缓缓拔刀,刀身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心念骤然收紧。 巨兽再次扑来,破晓脚步一错,运转《回风步》,整个人似随风而动,贴着地面滑开半丈,避过了扑击。随后他刀势翻转,一招“风来影随”横斩而出,刀光如匹练般划破黑暗。 “锵——!”火花四溅,刀身竟被硬生生格在巨兽肩骨上,只劈出一道血口。那巨兽发出低吼,巨大的尾巴横扫而来。 破晓心头一紧,连忙翻身跃起,落在一根横枝上,衣袖猎猎作响。 铁柱喘着气叫道:“破晓!这畜生皮糙肉厚,你那刀怕也砍不进去啊!” 破晓冷声回道:“不是砍不进去,是我还没找到命门!” 他闭眼瞬息,耳中捕捉到巨兽沉重的呼吸与心脉鼓动。心念一转,忽然记起父亲生前教过的一句话:“万物皆有破绽,心为窍,力为根。” 猛地睁眼,破晓纵身而下,刀锋贴地,忽然一个翻斩,直取巨兽胸口!那一刀快若闪电,正中巨兽心口。血光乍现,巨兽痛吼,巨大的身体狂乱翻滚,将周围树木尽数压断。 铁柱急忙拖着阿文躲到一边,狼狈不堪地大喊:“破晓!你小子要命啊!” 破晓咬牙,手臂被震得生疼,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光。那一刀,不只是刀法,也是他心境的突破——从初学者的蛮力,渐渐踏入了真正的武道之门。 巨兽翻滚几下,渐渐无力。它口中吐出血泡,眼中的幽绿光芒逐渐熄灭。 三人喘息着,盯着地上庞大的尸体,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铁柱抹了一把冷汗,哆嗦着说:“这……这要是传出去,咱仨算不算成妖兽猎人了?” 阿文却皱紧眉头,低声道:“不对,这兽的血气太异常,不像凡物。你们看,它心口还有个裂纹,好像……好像被什么力量扭曲过。” 破晓蹲下仔细看,果然,巨兽心口的裂纹里闪烁着淡淡光芒,像是一枚符印残留。 他的心头骤然一沉:“有人在背后操控……这林子里的怪光,不是自然之事。” 说到这里,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悸动。仿佛这场遭遇,并非偶然,而是命运推着他往前走。可他又摇摇头,把心底那份阴郁压下——不管是不是命运,当下都得走好脚下的路。 阿文轻声叹息:“果然,江湖上哪有什么单纯的奇遇,都是刀光剑影后,才有一丝曙光。” 破晓沉默不语,只是擦干刀身,重新入鞘。他望向远处,月光从云缝里洒下,照在林间碎叶上,仿佛给这片狼藉披了一层银纱。 他的心情复杂:既有对胜利的喜悦,也有对未知的担忧。可更多的,是一种无形的驱使——江湖远大,路在前头,他不能退。 林子里静下来后,三人靠在一棵老树下,大口喘气。铁柱最先忍不住嚷嚷:“哎呀我的娘咧,刚刚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铁柱今天就得给这林子添肥料了!” 破晓瞥了他一眼:“少废话,下次打架别冲在最前头,光有胆子没脑子,早晚出事。” 铁柱摸摸脑袋,有点不服气:“我这是义气!” 阿文忍不住笑了:“义气?你这是莽气。”说完又拍拍破晓的肩膀,“不过今天你那一刀,是真的厉害,快得我眼睛都没跟上。说实话,刚见你那天,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落魄小子,想不到真有几分门道。” 破晓淡淡一笑,并没多说。他知道,那一刀并不是自己多强,而是心境有所触动。可是心里这股子感觉,他一时还说不明白。 铁柱却没那么多心思,凑到巨兽尸体旁边,伸手扒拉两下,突然眼睛一亮:“哎,你们快看,这里有块硬邦邦的东西!” 他扒拉出来一看,竟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片,玉片之上隐隐刻着复杂纹路,还闪着微弱的蓝光。 阿文一见,脸色顿时凝重:“这东西不是凡物……恐怕就是操控妖兽的关键。” 破晓拿过玉片,仔细端详,心里暗暗惊讶。符纹复杂,若隐若现,正如师父曾说过的——“非人之力,必有代价”。是谁在这小小镇子外,暗中布置这样的局? 铁柱却看不懂,挠头问:“这玩意儿值钱不?” 破晓无语,心想:值不值钱不重要,背后牵扯的麻烦才是真正的要命。 三人合力把巨兽尸体拖到林子深处埋掉,免得惹来镇上人恐慌。忙完一切时,已是深夜,月亮高挂,星子稀疏,山林间只剩下他们沉重的呼吸声。 阿文轻声叹道:“这一趟出来,本想着查点古书,没想到却遇见这样的妖事。看来,天下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破晓点头,心底却有了个隐隐的决心:既然踏入江湖,那就不能只顾自己一时安危。无论是谁在背后搅动风雨,他都必须看清。 铁柱忽然打个哈欠,打破了沉重的气氛:“哎哟,别说了,我这小命刚保下来,饿得肚子都贴到后背了,赶紧回镇子去,弄点吃的压压惊。” 阿文失笑:“你这人,还真是见什么都能吃得下。” 破晓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弧度。或许,有这样的兄弟在身边,路再难走也不会太孤单。 —— 三人回到镇子时,天已微亮。镇子依旧热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街口的小贩们吆喝着卖早食,油条的香气混着豆浆味飘散开来。铁柱一闻,眼睛立刻亮了:“不行了,咱先吃!” 破晓拗不过,只能随他。他们在摊位边坐下,铁柱狼吞虎咽,阿文则拿着文书翻阅,边看边吃,倒是破晓,拿着一碗粥发了会儿愣。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见他们衣衫沾泥,关切地问:“三位小伙子,这是上山打猎去了?瞧你们样子,不轻松吧?” 铁柱满嘴油,含糊不清:“嘿嘿,差不多算是吧,不过猎到的不太一样。” 老板娘没听懂,却笑着摇头:“年轻人啊,打拼在外总不容易,能聚在一块吃口热乎的,就是缘分。” 破晓心里微微一动。这话像是随口而出,可落在他心头,却有几分沉甸甸的意味。是啊,江湖路上,谁又能保证总有人陪伴?或许更多时候,得靠自己一个人扛下去。 他低下头,把粥喝了个干净,心里却越发坚定:若要走远,就不能被眼前小小的安逸迷住眼。 —— 吃过早饭,三人回客栈休息。阿文趁机整理书卷,把玉片小心藏好,还写下了详细的观察笔记。铁柱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鼾声震天。 破晓却没睡,他独自走到客栈后院,拔出刀,开始练习。刀光一闪一闪,劈开清晨的薄雾。他的动作笨拙中渐渐带上流畅,心意与刀意慢慢贴合。 “呼——”收刀入鞘,破晓长吐一口气,额头尽是汗水。虽然只是练刀,但每一招劈下,都仿佛在磨砺心境。 他知道,路才刚刚开始。 —— 夜深人静时,阿文翻来覆去睡不着,轻声问:“破晓,你以后打算去哪儿?” 破晓沉默良久,才道:“我想去看看更大的天地,不是为了什么江湖名声,也不是为了争强斗狠……只是想活得清楚,不被人摆布。” 铁柱翻身,迷迷糊糊插嘴:“不管去哪儿,别忘了我铁柱。” 阿文失笑,破晓嘴角也扬起:“放心,有你在,吵吵闹闹的路才算热闹。” 窗外月光如水,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谁都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还有更大的风雨在等着。 —— 这一夜,镇子安静得异常,可破晓心里清楚:林子里的妖兽与玉片,绝不会是个简单的插曲。这或许是一个新的局,正悄悄拉开序幕。 而他,已经被卷入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