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青州的小镇却依旧灯火通明。街头巷尾,油灯下的小摊子冒着热气,蒸笼的香气与酒肆的喧闹交织在一起。林破晓一路走来,肩上背着那柄旧刀,衣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有些磨破,和寻常赶路的穷书生没什么两样。可真正盯着他走路的人,却会觉得不一样——那双眼睛太亮了,仿佛能把人心都照穿。
破晓摸了摸肚子,咕咕直响。他笑骂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能跟人拼命,却敌不过一碗面。”说罢转身进了巷口的一家小面摊。面摊很破,几张木桌摇摇晃晃,锅里煮的汤面却香气四溢。
老板是个弯腰的老汉,胡子花白,见到有人坐下,立刻笑道:“客官要点什么?今日的汤是鸡骨头熬的,鲜得很。”
“来一碗面,多放葱花,少放盐。”破晓随口吩咐。
等面的时候,他注意到隔壁桌坐着个小孩,衣衫单薄,抱着个破瓦罐子,眼睛直勾勾望着锅里的面,却没敢开口。
破晓心里一酸,招手:“小兄弟,一起吃吧。老板,再来一碗,算我的。”
小孩吓得一缩:“我……我没钱。”
“我也没钱,但饿总得吃饭。吃完再想办法。”破晓笑眯眯地说,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倒像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
小孩犹豫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坐到他身边。面端上来时,热气扑面,香气勾得人胃口大开。破晓把筷子递过去:“你先吃。”
小孩狼吞虎咽,破晓就笑着看,心里想起当年自己也曾如此落魄。那时若不是一个路过的卖糖葫芦老人分给他一串糖,怕是撑不过去。于是他心里暗暗记下:若有机会,自己要比那糖葫芦老人做得更多。
“客官,您这碗面……”老板端着账本,有些为难。
破晓摊摊手:“实话跟你说,我今天还真没钱。”
老板皱眉,小孩吓得缩成一团。
破晓忽然一笑,拔出腰间那把旧刀,啪地拍在桌上。摊子周围的人都愣了。
“别紧张。”破晓摇摇头,“刀是用来护身的,不是砍人的。这样吧,老板,你这摊子是不是缺个晚上看摊的?我帮你守三夜,你把这两碗面钱抵了,如何?”
老汉怔住,随即哈哈大笑:“好,好!江湖上跑的年轻人,不是光会拔刀的!那就这么说定!”
这一幕被旁人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少年虽然落魄,却有种说不出的气派。
——
夜里,破晓果然没走,就在摊子边守着。天色渐深,客人走光,只有风声和虫鸣。他一边磨着刀,一边思量:“人活在世,总要留下点痕迹。若只是杀戮,和禽兽何异?父亲母亲若在世,也绝不会希望我成个冷血之徒。”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来脚步声。几个汉子提着棍棒,脸上带着酒意,晃晃悠悠走来。为首的一个拍桌子:“老头儿,交了摊位钱,不然别想在这儿做生意!”
老汉吓得发抖,小孩更是躲到桌子底下。破晓缓缓起身,刀鞘敲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这摊子,今晚我看着。你们想收钱,可以,但拿命来换。”
几人怔住,随即大笑:“小子,你当自己是谁?一个穷酸,还敢管闲事?”
破晓眼神一冷,脚步轻点,身影已欺到最近的一个人面前。他刀未出鞘,手掌一拍,那人整个人摔飞出去,撞在墙上哇哇大叫。
余下几人顿时心虚。破晓的眼神像夜色里的寒星,冷冽而清醒,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退让的锋芒。他淡淡开口:“滚吧。下次再敢来,老子可就不只动手了。”
几人吓得连滚带爬逃了。
老汉连声道谢,小孩却崇拜地望着他:“大哥哥,你……你为什么帮我们?”
破晓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我饿的时候,也有人帮过我。江湖嘛,不是只有打打杀杀,得有人记得,人活着是要笑着吃面,痛快喝酒的。”
他抬头望天,心里暗想:父亲母亲,你们若在,也会笑吧。
这一刻,他心中的仇恨并没有消散,却被一层温柔的光笼罩,像夜空下最明亮的一颗星。
夜更深,风声猎猎。小面摊已经收拾干净,老汉与小孩都早早入睡,街上只剩破晓一人守着。灯火摇曳,他独坐在案旁,把刀放在膝头,慢慢擦拭。
刀虽旧,却依旧锋锐。破晓盯着刀身映出的模糊面孔,忽然低声自语:“你到底是谁?林破晓?还是……另一个人?”
自从离开村子,他心头就像压着千斤石块。那些零碎的记忆、那些模糊的片段,始终在他心底翻腾。尤其是夜深人静时,那种空白和疑惑更像毒蛇,时刻咬噬着他。
他闭上眼,盘膝而坐,运转呼吸。
破晓的修炼方式不同于旁人。别人打坐吐纳,他却喜欢在夜里感受风声与月色,把天地的气息吸入胸中。他曾偷偷学过一个叫“息星诀”的古老口诀,那是从破旧书册里翻到的,没人知道真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学得比旁人快,总觉得体内的血液像是自带某种火焰。
今夜,他运转“息星诀”,忽觉胸口一热,血液在经脉中轰然作响,如同雷声隐隐。他咬牙撑着,不让自己昏迷。
“炼血境……”他心中一震。
这是师傅口中提到的第二大境界,血气如炉,战斗生血。若能踏入,便是真正的武者,可以在江湖立足。
血气翻腾之际,他眼前忽然浮现出白日里小孩狼吞虎咽吃面的模样。那种求生的渴望,让他想起自己幼时的饥饿,想起父母模糊的身影。
心念微动,经脉骤然贯通,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头顶,他忍不住仰天低吼,声音在夜空下回荡。
吼声渐息,他睁开眼,只见夜色似乎比以往更清晰,每片树叶都仿佛在呼吸。心口的热流渐渐平息,他知道自己终于真正踏入了“炼血境”。
破晓长长吐了口气,心中却没有喜悦,反而更添一份沉重。他知道,越往前走,仇恨与责任会越沉重,而他必须选择一种活法。
“若只是为仇而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苦笑,低声道。
——
正沉思时,忽然背后一阵冷意传来,像是有人目光盯着他。他手掌悄然搭在刀柄上,眼神冷冽,缓缓起身。
街口阴影里,走出一个身披斗篷的高瘦男子。男子声音沙哑:“小子,倒是有点意思。你刚才的那一吼,震得老夫血气翻腾。”
破晓眉头紧皱:“深夜鬼鬼祟祟,看戏的吗?”
“哈哈,看戏?老夫是来试你一试!”男子说罢,手一抖,一柄长鞭如毒蛇般抽出,直击破晓的胸口。
破晓刀未出鞘,脚下一踏,整个人斜斜闪开。鞭风破空,砸在木桌上,木屑纷飞。
“来得好!”破晓大喝一声,拔刀横劈,招式朴实无华,却蕴含血气奔涌之力。刀光与鞭影相撞,发出震耳轰鸣。
男子眼神一凛:“炼血境?才踏入,就敢与老夫交手,胆子不小!”
破晓心中暗惊,对方气息浑厚,怕已在“养魄境”。若硬拼必败,但他没有退路。他咬牙催动血气,身影连连疾闪,手中刀法忽快忽慢。
“看刀!”他低喝,刀锋一挑,借力斜劈,逼得男子后退半步。
男子冷笑:“有点意思。但可惜,你差得远!”鞭影骤然如雨,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破晓心头一紧,血气翻涌,忽然灵光一现:刀未必只能直劈横砍!他反手握刀,用刀背硬挡一记鞭击,同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近,刀锋由下而上挑起。
“破晓刀,起于黎明!”
刀光骤亮,划破夜色,仿佛一线晨曦。男子大惊,仓促收鞭,却被刀气擦中肩头,衣袖顿时撕裂,血迹渗出。
他退开数步,凝视破晓,眼神复杂。
“好小子!刀法粗糙,却有股要命的锐气。记住,江湖不只是杀戮。若你走得太快,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话音落下,男子身影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破晓立在原地,大口喘息,双手仍在发抖。他知道,若非刚才那一刀悟出新意,自己早就败了。可胜虽侥幸,心头却升起一种莫名的豪情。
他抬头望天,低声道:“娘亲,爹爹,我会走下去,不是为仇,不是为恨,而是为活得像个人,为护住我想护的人。”
这一刻,他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远处,小孩探头探脑,看见他身上血气未散,吓得又躲回去,却心中暗暗记下:这人虽穷,却是真正的英雄。
破晓笑了笑,把刀收入鞘,转身回到摊子旁继续守夜。江湖路漫漫,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而在青州的另一处城楼之上,那神秘男子负手而立,低声自语:“林家之子,果然不凡……不过,你是否真能承受那份命数,就看你自己了。”
夜风卷起,吹散了他的声音,留下无尽悬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