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破晓独自走在山路上，身影瘦削，却像被夜色压弯的长剑，寒芒始终未灭。此去百里，便是传说中的“鬼市”。江湖人言，鬼市只在月暗风急之夜开启，三更鼓响之后，城东破庙旧井边，便会有石阶显现，顺着石阶下去，便能见到一个藏于地底的市集。有人说鬼市里能买到神兵，也有人说那里只卖人命。真假虚实，谁也说不清。但林破晓不得不去，因为半部《残刀谱》的线索，就被人指向了鬼市。
夜风猎猎，山林中枯叶翻飞。林破晓提着那柄看似残破的刀，心中暗暗生出几分不安。他知道，这次不会像之前遇到的流寇那么简单。血莲教的人已经四处搜寻，若真被他们盯上，自己一个人只怕要拼掉半条命。可若不去，这线索便会断绝。破晓抬头望着夜空，星辰稀疏，月光被云层遮掩。他低声道：“娘，你若在天有灵，便借我几分胆气。”话音轻轻，却像一股暖流，让他背脊挺直。
到得城东，已是深夜。破庙破败，石佛残缺，几盏油灯忽明忽暗。破晓依着指引，果然在庙后看见一口古井。井口爬满青苔，风吹来，仿佛传出窸窣声响，像是有人在低语。林破晓定了定神，忽听“咚——咚——咚——”三声更鼓声自远处传来。紧接着，井口青苔骤然碎裂，石板缓缓下沉，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石阶。冷风扑面，带着铁锈与血腥味。林破晓握紧刀柄，眼神陡然凌厉。
石阶幽长，他一步步走下去，耳畔渐渐传来嘈杂声。待到眼前豁然开朗时，只见一片地下世界映入眼帘。火把燃烧，烛光摇曳，密密麻麻的摊位挤满了人，叫卖声此起彼伏。有人兜售古旧兵器，有人贩卖珍奇药材，甚至有人拖着囚笼，里面关着形容狰狞的异兽。空气里混杂着药味、血腥与铜锈味，热闹得如同地狱开市。
林破晓心中微震，暗道：“世上竟真有此等所在。”正自打量，却听一人笑声传来：“喂，小子，第一次来鬼市吧？”话音粗犷，带着几分玩味。破晓回首，只见摊前坐着一壮汉，满脸络腮胡，手边摆着数十柄断刀残剑。壮汉眼神炯炯，似能看穿人心。
破晓抱拳笑道：“在下初来乍到，瞧个新鲜。”壮汉嘿嘿一笑：“新鲜？鬼市卖的，可都是要命的玩意。”他随手拈起一柄断剑，剑身裂痕斑驳，却隐隐透着寒意，“比如这柄，曾是某位大宗师的佩剑，后来断于一战。我这里卖的，不只是兵器，还有兵器背后的故事。”
林破晓目光微动，他虽心怀刀谱之事，但也不愿贸然开口。江湖险恶，越是沉得住气，越能活得久。于是他敷衍几句，转身欲走。可就在这时，他感觉背后有一道灼灼视线盯来，带着一股危险气息。他心头一紧，手指缓缓搭在刀柄上。
不远处，一名身着血红衣袍的男子缓缓走来，面色苍白，双眸却泛着妖异的红光。四周摊贩见到他，纷纷避退，仿佛避开瘟疫般。林破晓心中一沉：“血莲教的人。”果不其然，那红袍男子冷笑一声，目光死死盯住破晓腰间的残刀：“小子，那柄刀，借我一看。”
林破晓冷冷道：“抱歉，这刀只认我一人。”话音未落，那红袍男子已然一步踏出，身形快若鬼魅，手指伸出，竟似利爪一般，直抓破晓喉咙。破晓身子一震，猛然拔刀，刀光闪烁，挡住了这一抓。
“叮——”火花迸射。林破晓只觉手臂发麻，胸口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心中骇然：“这人好生厉害，只怕已入‘炼血境’！”而自己，不过刚刚淬骨小成，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对方每一击，都能要了自己的命。可此时若退，便再无翻身余地。林破晓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敌人。
红袍男子舔了舔嘴唇，笑声阴森：“你这小子，好胆！不过，敢挡我血莲教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话音未落，他双手连挥，掌风如刀，气浪翻涌。四周摊贩早已退避，留下空场。火光照映下，空气仿佛都被撕裂。
林破晓眼神一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哪怕只是一息！”他猛然运转全身气血，刀势如风，逼得自己血脉沸腾。刀光横扫，带着近乎绝望的狠劲，迎向扑来的红袍男子。
刀光与掌风在鬼市空场中央交错，火光照映下仿佛天地都被割裂。林破晓只觉气血翻滚，胸口似有烈火灼烧，可他死死咬牙，半步都不退。红袍男子嘴角泛起一抹残酷笑意，双手连拍，每一掌都带着浓烈血腥气，仿佛能从空气中抽走人的生机。
“血影连环掌！”红袍男子低喝，双掌幻化出重重影子，如鬼魅扑来。掌影翻飞，虚实难辨，四周空气被拍得发出尖锐啸声。林破晓心头一震，脑海里却忽然浮现那日在山林中老乞丐随口的一句：“刀者，若不敢迎锋破势，便永远是砍柴的屠夫。”他咬牙，心中一股狠意升起，双目陡然清明。
“喝！”他猛然踏出一步，脚下似有劲风涌动，手中刀势一转，施展出自己苦练多日的“断岳刀势”。只见刀光如同山岳崩裂，硬生生劈向漫天掌影。刀与掌撞击，火星四溅，震得四周摊位“哗啦”作响。
林破晓胸口翻涌，几乎要吐血，但他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疯狂之色。心中暗道：“若不拼命，便只有死路！”这一瞬间，他竟将刀势强行提升到极致，每一刀都带着拼命的狠意。
红袍男子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哼，小小淬骨之境，也敢与我血莲教执法使正面对抗？找死！”他身形陡然一旋，双掌骤然合拢，一股森然气息骤然凝聚。他低声喝道：“血莲蚀魂！”瞬间，掌心血色莲花浮现，诡异光芒闪烁，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压，猛然拍向林破晓。
林破晓瞳孔骤缩，他清楚，这一击若中，自己必死无疑。可退无可退，他只能迎上！只觉全身血液似要燃烧，他心中忽然闪过母亲临终前留下的温言：“晓儿，凡事不可畏惧，当以心守真。”
他深吸一口气，心境陡然沉静，刀势随心而动，不再是单纯的蛮力，而是融入了一丝心意。他大吼一声，刀光陡然凝聚成一道凌厉寒芒，直斩血莲。
“轰！”掌刀相撞，气浪如雷。四周火把被瞬间吹灭，场中陷入黑暗。强大余波震得周围人纷纷倒退，石壁都在“轰隆”作响。林破晓被震得倒飞数丈，狠狠撞在石柱上，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他咬牙撑着身体，却依旧站起。
而那红袍男子也微微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抹诧色，眼神骤冷：“竟能挡我血莲蚀魂？哼，你这小子果然有些古怪。”他盯着破晓腰间残刀，眼底杀意更浓，“这刀必有来历，今日你必须死！”
林破晓胸口剧痛，血流不止，可他心中反而有一股清明之意。他感受到自己体内气血运转似乎比以往更加顺畅，骨骼间隐隐有破裂与重塑的声音传出。心头骤然一震：“难道，这就是……炼血的征兆？”
他目光一凛，强压住体内翻涌，冷声道：“想要我的命？你得付出代价！”
说罢，他猛然一步踏出，脚下裂出蛛网般裂痕，手中残刀骤然挥出。这一刀，不再是单纯的招式，而是融入他刚才生死一瞬间的感悟。刀光破空，仿佛划开天地，带着一股直指人心的锐利。
红袍男子面色一变，暗道不好，急忙催动真气，双掌齐出，硬生生挡下这一刀。空气中爆响如雷，气浪冲击四散，附近摊位尽数被掀翻，鬼市中顿时一片混乱。
远处，一名戴着斗篷的神秘人目光闪动，低声自语：“好个少年，竟在生死间逼近炼血……这般资质，倒颇有趣。”
场中，林破晓气喘如牛，手臂酸麻，但眼神依旧冷厉。他已然明白，此战自己赢不了，但至少要拼得对方忌惮。
红袍男子盯着他，脸色阴沉至极，忽然冷哼一声：“今日先饶你一命，下次再见，便是你死期！”话音落下，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血影，消失在黑暗中。
林破晓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瘫倒，靠着残刀勉强撑着。他心中暗道：“若非这一战逼出潜力，只怕我早已死在这血莲掌下……看来，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他环顾四周，只见摊贩们纷纷远远躲避，只有那壮汉还坐在摊前，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壮汉忽然咧嘴一笑，伸手竖起大拇指：“小子，有种！”
林破晓苦笑一声，抱拳：“多谢。”话未说完，喉中又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忍住，缓缓离开。
林破晓一瘸一拐地走出鬼市的石拱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湿冷的气息。他胸口剧烈起伏，浑身似乎散架了一般，可他偏偏死死忍住，不能倒下。若此刻再显露虚弱，不知会引来多少觊觎的目光。
月光惨白，照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极淡的笑意。他轻声自语：“差点没命，差点就见不到明天的天亮……可偏偏，就活了下来。”这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倔强和自嘲。
林破晓一路踉跄，走过一条破旧石板街，夜风将血腥气吹散。他靠着一棵老槐树坐下，仰头看着月亮，心中空落落的，忽然想到父亲的模样，却又模糊不清，只剩下模糊的影影绰绰。他心里苦笑，喃喃道：“我连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都记不清了，可偏偏却有人要我去背负什么血脉的因果，真是讽刺。”
风吹得他伤口生疼，可也让他清醒。他闭上眼，体内的气血翻腾不休，似乎有一道新的力量正在孕育，冲击着骨骼与血脉。每一次冲击，都让他痛得想要嚎叫，可他硬生生咬牙撑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骨骼里有细碎的脆响，那是血液与骨髓在重新锤炼的声音。林破晓心中猛然一震，暗道：“难道这就是炼血的征兆？！”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分神，盘膝而坐，调息运气，将这股力量引导至全身经络。血液流转的声音在耳边如同潮水，体内热流滚滚，仿佛要将身体烧穿。他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背后衣衫被汗水浸透。
月色下，他的脸色忽红忽白，咬牙低声嘶吼：“给我……成！”
随着这声怒吼，林破晓体内仿佛某种桎梏被打破，经脉间流转的气血骤然顺畅无比。他浑身一震，只觉体魄比先前坚韧数倍，心脏跳动如战鼓，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澎湃力量。他睁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锐利与喜意。
“炼血！”他喃喃自语，心中一股莫名的激动翻涌。“我终于……踏入炼血之境！”
这一刻，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血气如炉，仿佛燃烧着新的生命力。他缓缓抬手，随意一握，空气中竟有一股细微的气机波动。他忍不住笑了，虽然伤痕累累，可那笑容中带着真正的畅快。
——这一夜，他破境。
……
鬼市另一头，一间暗室里，红袍男子面色阴沉地盘坐在石床上，胸口隐隐作痛。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杀意更浓：“那小子，定是有古怪……血脉不同寻常，否则不可能挡下我的血莲蚀魂。若让他成长，将来必成大患。”
黑暗中，一个沙哑声音冷笑：“执法使，你难道输给了一个淬骨境的小子？”
红袍男子冷哼：“若不是我大意，他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下次遇到，我定要亲手撕碎他。”
暗室里，气氛森冷，仿佛阴风阵阵。那声音却轻轻一叹：“或许，此子正是天命棋子。”
红袍男子眉头一皱，却未作声。
……
三日后，林破晓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虽然伤口尚未痊愈，但气血比以往旺盛了许多。他换了一身旧布衣，背着破刀，走在官道上，步履沉稳。
这三日里，他不断回想与红袍男子的交锋，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暗思忖：“那血莲掌法，霸道诡异，似乎能摄魂蚀骨……若我仅凭刀势硬拼，终究有死无生。看来，我必须找到更合适的修炼之法。”
走在荒凉的官道上，他低声喃喃：“若只是苟活，那与咸鱼有何区别？我得强大……为了不再任人欺辱，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世，也为了心中那股始终不灭的执念。”
风声呼啸，他的身影孤独，却坚定。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阵阵马蹄声，尘土飞扬。一队披甲骑士策马而来，个个威风凛凛，最前方一名银甲将领目光如刀，冷冷扫视四周。林破晓心中一紧，赶忙退到路旁，静静观望。
银甲将领忽然勒马，盯住林破晓，沉声道：“你，可曾见到一名红袍之人？”
林破晓心中一凛，面上却装作茫然：“红袍？没见过。”
将领盯了他几息，冷哼一声，挥手：“走！”骑兵呼啸而去，尘土飞扬。
林破晓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忖：“看来，那红袍男子并非孤身，他背后的势力极大，连官府都可能有所牵扯……我如今不过刚入炼血，若贸然卷入，必死无疑。”
他心境逐渐沉稳下来，暗道：“一步一步来，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揭开这一切。”
夜幕渐沉，他独自走向前方小镇，眼神坚定，背影拉得修长。
——他并不知道，在不远的前路上，已有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