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三千零一年,一月初十,飞雪。
海上的风景,初时还觉得波澜壮阔,直看得人心摇神曳,好生感慨……
但时日久了又难免觉得乏味,相较于万里山河的气象万千,委实少了几分变化之美。
不过东海之上的鬼天气,倒是名副其实的千变万化!
魔牙战船全速航行了五日,距离到东莲府尚有半个航程。从昨晚便一直下个不停地风雪,遮云蔽目,绕是我眼清目明,能见度也不足十里。
我百无廖赖的立在船头,抬眼看着魔牙之上的一层无色水帐。极速航行所引起的可怕风压,就是被这一层水帐阻挡在外,不然不被吹飞几个,怕是很难收场。
魔牙之所以能以万万钧之身,作如此高速的海上航行,都有赖于它的动力来源。而这种动力,既不是科技的加持,也不是古代兵器的力量,而是一只咒兽——一种巨大的深海咒兽。
苍鳍黑齿!
这种咒兽力大无穷,形似鲸鲨狰狞,却性情温顺,一般成年个体都能生长到三百丈上下,委实有些大的骇人。魔牙战船就是被它驮在身上航行。
其实不只是船,一咒兽一载体,是这个世界所有交通工具的固定模式。
至于咒兽,简单粗暴来形容,就是一种生物型的古代兵器。呼风唤雨者有之,飞天遁地者亦有之,总之种类繁多,智慧超长,有些甚至能口吐人言。
咒兽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可以人工驯养的,第二类是与人为善,各取所需的,最后一类则是生性残暴,喜欢食人饮血,被帝国驱逐出境的。
好家伙,我第一次听说还有被官方驱逐出境的动物时,久久无语……
从前的我,极喜欢这种下雪的天气,总觉得雪天有种莫名的浪漫。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许是见得多了,那种莫名的欢喜也就莫名的淡了……
我思绪翻涌,不自觉地想到了从前,于是燃起一根根香烟,廖寄思念。
如此时近过午之时,风雪终于渐小,依然白茫茫一片的天边,却见几艘个头不小的舰船跃入眼帘。
虽然目力被限,但我还是依稀分辨出似是帝国水师的舰船。于是本着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目的,我耳力大开,想听一听对面船上是个什么人物。
片刻之后,我笑着发号施令,决定去凑个热闹。
战船很快靠近,此时纵是隔着满目风雪,肉眼也已能看的清楚。五艘船只,四艘通体朱红的百丈舰船,一艘三十余丈的民用楼船。
赤水级战舰!
朱红舰船之上插着的一杆冲天的花瞳旗帜,便是象征着目之所及,尽是帝土的帝国旗帜。
此时,四艘赤水级战船分位四方,将那艘楼船困在中央。但楼船也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商船,只需看甲班之上百多个手持古代兵器的船员,大致也能猜到是个拾荒人小队。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但每一艘赤水级战舰的标配,可都是三千帝国水兵,除非拾荒小队中有十几二十个拥有大咒级古代兵器的强者,不然几乎没有胜算。
因为帝国水师的每一位将士,都是和月卫一样,拥有制式古代兵器的存在。
而所谓的大咒级古代兵器,其实就是一种以级数为界的笼统划分方式。四十九级之下称之为下咒,四十九级与八十二级的区间称为上咒。而所谓大咒兵器,其实就是指七十二级之上的上咒兵器。
这个级数的古代兵器已比较少见,能上这个级别的人,已经可以勉强称之为强者。厚着脸皮插一句,我差不多就是这个级别的天花板层次。
魔牙的靠近,让本就紧张的对势局面雪上加霜。不过显然,更紧张的是拾荒人一方,因为魔牙船头那个大大的血色弦月旗帜,醒目的标示着我的身份。
毕竟也是帝国官方的人,沆瀣一气的几率,怎么看都远大于伸张正义的可能。
刚刚远距离探听的时候,我就已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简而言之,帝国水师扬言正在追捕要犯,要求楼船配合搜查,而楼船一方却以没有合法权利为由,拒绝水师登船。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一个明明没有司法权限,却非要搜捕什么要犯,另一个明明知道军方惹不起,却拒绝的态度强硬。
其实帝国水师困而不破,本就一定程度上摆出了投鼠忌器的姿态。不是打不过,只是顾忌太多,毕竟这是私欲,而非公差。若是死伤太多,怕是不好向上面解释。
我翘着二郎腿,悠然‘坐壁上观’,倒不是想着什么伸张正义,就是单纯想看个热闹。
“船上坐的,不知是东月府哪位小侯爷?下官水师中郎将项天,在此拜过!”
说话之人,是一名身着蓝衣,面目冷峻的年轻将领。此人是甲板之上,唯一没有披穿军甲之人,是以格外醒目。
其实东陆三十六府的世家子弟何其之多,有爵位之人不过是少数存在,他如此言辞,无非是想借此拉进关系罢了。
我岂能看不穿他这点小九九,于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了句。
“东月府,水月云流!”
项天顿了顿,我能非常明显的捕捉到他的面部细节。很明显,他在脑海中快速的搜索了一遍这个名字,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
于是略显阴柔的眉眼,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也学着我换做了一副不咸不淡的语气。
“原来是云流兄,久仰久仰……
我等奉命追捕帝国要犯,云流兄若是无事,不如换个清净之地赏雪如何?”
我下意识的挑了挑眉眼,感觉有被冒犯到。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让我哪凉快哪待着的意思么!
本来我还真没有插手的打算,毕竟万一擦枪走火,难免没个死伤。我犯不着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家兄弟的性命。
但你要这么玩儿!说不得哥哥我今天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社会的险恶了。
“将军一无稽查之权,二无批捕文书,实在是不好做出这种欺压百姓的勾当!
不过本公子今天心情不错,愿意做个牵线之人,亲自帮将军去搜一搜这楼船。
若是有呢……自然是要义不容辞的送至刑部法办!若是没有呢……将军也好趁早起锅烧饭,眼看着午饭时间也快到了,众将士估计也都饿了……”
“哈哈……”
楼船与魔牙之上皆传来声声大笑,唯有项天面色阴沉,直欲滴出雨来。
“那就请公子屈尊,移驾陋船,一探究竟!”
显然,楼船上的人也不是傻子,我如此针锋相对的言辞,让他们看到了一丝曙光。与其到最后不得不鱼死网破,不如赌一赌我是否会站在他们这边。
“公子万金之躯,不如就由我来代劳吧!”
一声温文儒雅的声音传来,就见鬼月打着一面印有红月纹络的黑伞,漫步走上船头。
我微微有些意外,鬼月这人白天向来不喜外出。即便是这种阴云下雪的天气,迫不得已才会举伞外出。这也是我给他取名鬼月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待众人分说,鬼月翩然跃上船头,一手举伞,一手背负,青衣无风自动,墨发凭空乱舞。
“风行七十七——金霞剑风!”
咒名方落,风雪骤停!
只见明晃晃的刺目金风,自鬼月周身风鸣呼啸而出,化作万千直上云天的金芒。
金光漫天,铅云退散!
这一刻的鬼月,宛如佛陀降世。
放,大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