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三千零一年,一月十五,高阳。
天高云阔,风高浪急!
船行十日,今日便是登岸之期。
平日里习惯睡个懒觉的我,难得起了个大早。毕竟今天或许会有一场硬战要打,没理由不好好准备一番。
不过焚香沐浴之时,看着忙前忙后,风姿妙曼的明月,一时斜念贪生,一把将之拉进了池中怀里。
温婉恬淡,又不失明媚风情。
明月应该算是我从前的想象中,女子最美好的样子。
一番云雨之后,明月晕红着脸,侧脸贴靠在我胸前。相识一年多来,明月从未遮掩过对我的倾慕之情。但我这人,从前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对待感情之事向来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之所以如此作态,倒不是怕伤了自己,而是怕负了她人。因为我太了解自己的性子,我是一个对一切事物都很容易生出腻烦心理之人。
都说‘入乡随俗’,所以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未强迫自己非要奉行从前的行事准则。所以我也常会流连于烟花之地,识见世间万般女子。
但无论是要我矢志不渝,还是心安理得的做个渣男,我似乎都做不到。所以我这人,其实就适合独自终老。
多情之人,未必真的无情,但却一定是个自私之人。
有的人自私的肤浅,也有的人自私在骨子里,而我的自私,却是纠缠的灵魂中,但也只会在最最紧要的关头,最最在乎的抉择面前浮现。
比如生死,比如爱情……
“明月……如果有一天……”
“明月觉得,这世间最公平的道理就是没有如果,明月没有,贵为国候世子的公子没有,高高在上的帝后也没有……
纵使真的有了如果,也未见得就一定是件美事……”
许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明月看似不经意地打断了我‘深入灵魂’的探讨,还反倒又踢回来一个更发人深省的哲学命题。
如果,有如果……
今天的明月多少有些反常,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并不是因我之前的举动而气恼。或许,她只是一时感慨而已,是我自己想的太多罢了……
几许温存过后,便是更衣梳发。好一番忙活之后,我牵着明月,明月怀抱着木匣,一起来到甲板之上。
此时的甲板之上,三百月卫与一千拾荒者皆已悉数到场。鬼月与妖月也立在船头,并肩遥望着天边渐行渐近的巨大城池。
七城级帝国水师战城——大业莲城!
终究还是来了……
魔牙速度放缓,在战城百多丈外停了下来。只见巨城足有方圆三千丈大小,如一朵绽放燃烧的莲火,炽热,巍然! 殷红如血的莲瓣,是高达百丈的城墙,高高凸起的莲台,是固若金汤的堡垒。 我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海上战城,虽然表面上故作镇静,但暗地里其实早已喊了百十遍的‘卧槽!’ 咱还能不能讲点武德,搞这么个大家伙来,是想直接撞死老子么? MD!看一会你怎么收场! “怎么?终于舍得上岸了?” 大老远就听见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不过,正是前几日铩羽而归的项天。 我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选择了无视。目光从城墙上一扫而过,最后停留在一个高大英伟,却透着一股自命风流气质的男子身上。 项叶,帝国最年轻的三品将领,以而立之年身居高位,手握重兵,且公子榜上下阕第六之名,更是名震江湖。 “听说世子阻碍水师缉拿海盗,不知可有此事?” “海盗?将军是指我身旁这位美人吗?” 我装作一脸错愕之状,侧身看向妖月。 “妖月,你可是海盗?” “自然不是,海盗什么的……最讨厌了。”妖月轻掩红唇,风情一笑。 “将军也听到了,她说不是!” “她说不是就不是吗?”项叶淡淡嗤笑。 “那将军说是……便就是了么?”我也学着他嗤笑一声,针锋相对。 “不如我们上报天监司,让天监司来查个通透……”见项叶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便再补了一刀。 项叶不语,项天却见不得哥哥吃瘪,一时怒从中来,大放厥词。 “帝国水师自有帝国水师的法度,何须天监司插手!” “嘘……将军慎言……这话要是传到少司大人的耳里,怕是免不了治你个不敬之罪……” “哼!” “说够了?看来国候大人没教过世子,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凭实力说话的……” “No,No,No,No!将军此言差矣,帝国从来都是个尊卑有序的国度,看来是‘卑微’限制了将军的想象……” 二人被我一番‘义正言辞’的教做人,气的脸色铁青,但一时竟也没能出言反驳。 我莞尔一笑,但随即笑容一收,傲然挺胸,双臂大张,煞有介事的吐出两个出人意料的字眼。 “更衣!” 旁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身后的明月却似早有准备一般,转身将怀中的精美木匣递给一旁的妖月,自己则腾出手来小心翼翼又郑重其事的打开木匣,捧出一件紫底黑秀的华袍。 然后表象庄严地一步一步走至我身侧,与一脸懵逼的妖月一起为我系带更衣。 此刻,包括我身后的一干从属在内,所有人都以一种疑惑莫名的目光注视着我。项天更是流露出一副常人无法企及的夸张表情,使我不得不‘百忙之中’默默地吐槽了句好颜艺。 唯独项叶似是看出了什么猫腻,硬朗飞扬的眉头渐皱渐深。 我唇角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静候这些土鳖目瞪口呆的时刻。当广袖长襟的华袍终于穿戴完成,二女各自退开,重新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之下的我,真切的感受到了空气骤然凝结的真谛。 只见广袖长襟的大紫候袍之上,两袖刺有黑色云纹,而前胸背后之处,则印有两小一大,三个惨白花瞳。 帝国三等候服——白目花瞳! “跪!” 突兀的一声大吼,在这万籁俱寂的当口真如洪钟大吕,吓得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我面色不善的看了眼面红耳赤阿大,后者却似一脸受用般回以咧嘴一笑。 这时众人似是才缓过神来,魔牙之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一千之众的拾荒者,悉数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仿佛排练了无数遍似是,那叫一个整齐。 然而,还不等我有什么其他想法,又一声雷吼,震耳发溃似的传来。 “跪!” 这一声跪,比起前一声更为震耳发溃,原本还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作何反应的十万水师,也都陆陆续续的跪倒在地。 数息之间,偌大的海面之上还保持站立姿态的,除了我,就只剩下了云氏两兄弟。 而此时,项天施展着他天赋异禀的颜艺,大张的嘴巴已经快有他半个脸大小。至于项叶,虽然表面看似没什么,但我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他青筋直跳的额头。 “跪!” 又是一声胜过一声的惊天震吼,在这空旷无垠的东海之上,竟然都被荡起了回响。我好奇的瞟了一眼鬼月,见后者情难自抑的浅笑,心下道了一声果然。 这哥们,果然深谙装P之道。 二将终究还是没能挺住来自侯袍的‘威压’,咬牙切齿的跪了下来。 这一刻,我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权利的美妙。从未有过的悸动。不为别的,就为它可以令你的敌人闻风丧胆,为它可以让你不在厌恶之人面前屈膝卑躬。 我小人得志般嘚瑟一笑,背起双手,一步一步走上船头。 “启航!” 众人齐声称是,起身各回各岗。 过不多时,魔牙战船复又缓缓启航,与大业红莲城擦肩而往…… 其实我本只是想以三等侯爵的身份震慑一下项叶,谁想鬼月暗通阿大,搞出这么大个阵仗。有一说一,受用还是挺受用的,就是有点小尴尬。 关于我这个三等侯爵的身份,除了明月与鬼月之外,也就只有老爷子知晓。至于为什么得此殊荣,我也是一头雾水。 老爷子只说是他从帝后那里求来的,我表示呵呵,且不说帝后已多年不问朝政,他一把年纪了见没见过帝后我都表示怀疑。 要知道,帝国侯爵之位从不轻授,尤其是这上三等侯爵。 因为帝国侯爵之位虽无实权,却远比官职尊崇的多,这一点,上三等侯爵尤甚。而且帝国还有个耐人寻味的规定,那就是见侯爷本人可以不跪,但见花瞳候袍却必行跪拜之礼。 换言之,似乎尊贵的是候袍,而不是人。 一等国候,除去东陆三十六府世袭之外,整个帝国仅仅只有六人。这六人权倾朝野,分别为祭酒、国师、女婢,以及三司的三位大司命。 至于二等卿候,也不过六部六位上卿,以及四位镇域上将军十人而已。 所以说,我这个三等候的含金量,简直不要太香。 这就使我不得不浮想联翩,我凭什么呢? 凭我帅?帅到让帝后老人家馋上了我的身子? 凭我才华横溢? 凭我幽默? 凭我来自地球? 还是说……我其实是帝后的私生子? 谁知道呢!估计也只有给我封侯之人才晓得答案,可以我如今的实力,还没有资格寻求这个答案。 一件亲手缝制的‘普通’衣袍,便让强如公子银叶也不得不屈膝折腰,又何况我这区区微末之流! 帝后,一个三千年而不朽的传说,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