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难民棚区。

污浊的空气里混杂着汗臭、药味和绝望的气息。简陋的窝棚挤挤挨挨，如同大地溃烂的疮疤。

这里是临山城最底层挣扎求生的角落，昨夜妖祸，又有不少失去家园的人涌入，使得这里更加拥挤不堪。

秦墨，或者说“墨老”，拄着木杖，行走在泥泞狭窄的小路上。

他的步伐看似迟缓笨拙，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地上的污秽和突然冲出的孩童。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淡淡扫过两旁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人群。

系统的微缩地图在意识海中闪烁，代表【赵灵儿】的光点就在前方不远处。

一个用破木板和脏污帆布搭成的窝棚里，挤着五六个人。角落草席上，蜷缩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瘦得脱形，唯有一双眼睛因发烧而显得异常明亮，却空洞地望着棚顶。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滴水不剩的小瓦罐。

【洞察：赵灵儿】

【资质：良才（水韵之体，严重未觉醒）】

【状态：重度饥饿，高热脱水，本源濒临枯竭。】

【可培育方向：水系术法（契合度95%），阵法（契合度70%），治愈（契合度88%）…】

【警告：目标生命力极度微弱，若十二时辰内无法补充大量水分与食物，并缓解高热，有夭折风险！】

秦墨脚步微顿。

水韵之体，竟沦落至此。在这缺水少食的难民棚，她的特殊体质非但不是助益，反而因为本能渴望水分又得不到补充，加剧了身体的负荷和消耗。

“唉，这丫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旁边一个老妪叹息着，递过去半碗浑浊的泥水，试图喂给女孩，却被无意识地推开。

“没用了，烧糊涂了，水都喂不进了。”

窝棚里弥漫着一种默然的悲凉。在这里，死亡是司空见惯的客人。

秦墨沉默地看着。

直接拿出灵泉仙露？太过扎眼，瞬间就会引起轰动，与他低调培育的初衷相悖。

他目光扫过棚外几个正在用破瓦罐收集昨夜雨水的孩子，心中已有计较。

他颤巍巍地走过去，声音沙哑：“几位小哥，收集雨水呢？”

孩子们警惕地看向这个陌生老头。

“老朽略懂些看天时的土法子。”秦墨指了指天空，“看这云气，午后怕是还有一场急雨，比昨晚更大。用这瓦罐，能接多少？”

一个稍大的孩子撇嘴：“能接多少？就这么点破罐子，接满了也不够喝两天。”

“哦？”秦墨露出好奇的神色，蹲下身，粗糙的手指看似随意地在那盛了点雨水的破瓦罐边缘划了几下，留下几道歪歪扭扭、深涩古老的纹路，

“老朽年轻时跑船，见过南方渔民有种趣法子，在罐上刻些祈雨的纹，据说能多接些水。也不知是真是假……”

孩子们只觉得这老头古怪，嘟囔着跑开了，没人把那几道鬼画符放在心上。

秦墨也不在意，拄着杖起身，慢悠悠走到赵灵儿的窝棚边，对那老妪道：“这位大姐，我看这孩子渴得厉害，午后若下雨，不妨拿个罐子放她棚边接着，兴许……能多接点润润喉。”

老妪只当是老人的痴话，敷衍地点点头。

秦墨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影融入杂乱的人群。

他刚才刻画的那几笔，乃是一门失传已久的太古聚水阵的简化雏形，虽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效果，

且需水汽激发，但在这即将下雨的环境下，让那瓦罐聚集的水量远超寻常，却是轻而易举。

他无需亲自救人，只需种下一段“缘”，布下一个“引”。若那老妪心善，肯用那罐，赵灵儿便能获救。若不用，便是她命该如此。帝心如渊，播撒机缘，却不会强求。

做完这一切，秦墨并未停留，帝念微动，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城西营地那个受伤的良才【王虎】。

……

城西，临时征用的守城队营地。

气氛凝重。伤员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副队长王虎赤着上身，左臂缠着浸血的麻布，正咬牙指挥着队员清理修缮被妖蛛破坏的工事。他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锐利，脊梁挺得笔直。

【洞察：王虎】

【资质：良才（土系亲和）】

【状态：左臂撕裂伤（沾染低阶妖毒），气血亏损，忧心忡忡。】

【可培育方向：土系防御功法（契合度90%），战阵指挥（契合度80%）…】

秦墨远远看着，如同一个普通的围观老人。

王虎此刻忧心的，不仅是伤势和城防，更是刚才那股再次降临、比昨夜更加恐怖的妖王神念！

那神念最终汇聚在城西妖尸堆处，虽然此刻已缓缓退去，但留下的威慑和疑问，让所有知情者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虎哥，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一个年轻队员声音发颤地低声问，“还有昨晚那个神秘高手……”

王虎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不该问的别问！抓紧干活！加固工事！谁知道那些畜生还会不会再来！”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至于那位出手的前辈……此事绝不可外传，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明白吗？”

队员们神色一凛，纷纷点头。

秦墨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心性沉稳，顾全大局，是个可造之材。

他目光扫过王虎受伤的左臂，那妖毒虽低微，但若不清除，会持续侵蚀气血，损及根基。

如何既驱毒，又不显眼？

秦墨略一沉吟，注意到营地角落正在熬煮的大锅伤药，药气弥漫。他慢吞吞走过去，似被药味吸引。

熬药的是个老辅兵，愁眉苦脸：“这金疮药药效总是差些意思，唉……”

秦墨在一旁看了片刻，忽然沙哑开口：“老哥，这药里……若是能加一把西墙根下那种带着灰斑的干苔藓，一起熬煮，或许……止疼的效果能好些？

也是老朽听来的偏方，做不得准，做不得准……”

他说完，也不管那老辅兵愕然的表情，拄着杖又慢悠悠地走开了。

那所谓的“灰斑干苔藓”，实则是某种低阶灵植的伴生苔藓，性温和，能轻微中和妖毒戾气。

加入大锅药中，效果不显，但王虎份例的药汤里若能分到一些，潜移默化下，足以缓缓化去那点妖毒，且无人能察觉异常。

又是一步闲棋，一枚暗子。

机缘已种下，能否把握，看其自身。

……

就在秦墨于城中悄然布子之时——

临山城外，极高远的云层之上。

一双冰冷暴戾的竖瞳缓缓睁开，充满了疑惑与恼怒。它庞大的神念几乎将城西那堆妖尸残骸来回碾碎了探查，却再也找不到那缕精纯剑意的丝毫痕迹。

“古怪……”低沉如闷雷的声音在云层中回荡，“分明感应到一丝令人生厌的纯正剑意，为何转瞬即逝，再无踪影？”

它庞大的身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鳞爪狰狞。昨夜属下族群被莫名屠戮，它本就心生警惕，今日那一闪即逝的剑意更让它觉得此事透着诡异。

难道那人族剑修察觉到自己到来，提前远遁了？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存在，在暗中插手？

它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下方那座渺小的人族城池。屠了此城，或许能逼出那只老鼠？但如此一来，动静太大，万一引来附近人族宗门的老家伙，反为不美。

妖瞳之中闪烁不定，最终，戾气缓缓压下。

“哼，便让你多活几日。本座倒要看看，你能藏到几时！”

一声低吼，庞大的妖影搅动云海，终于真正离去，不再回头。

城内，刚走到城南边缘的秦墨，脚步微微一顿。帝魂感知中，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妖王气息彻底消失。

危机暂解。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层渐厚，风中带着湿润的土腥气。

要下雨了。

他目光落向系统界面。

【间接引导目标‘赵灵儿’（未完成），引导目标‘王虎’（进行中）…】

【寿元：18天05时17分09秒】

时间仍在流逝。

他迈开脚步，走向最后一个目标，那个神魂敏锐、受惊在家的【李轩】所在的方向。

培育之路，方才开始。而这临山城，也并非久留之地。

在离开之前，还需再落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