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奇幻玄幻 青萍之末:一名捕快的靖难始局

第四章 鬼市童谣索命符(上)

  

洪武三十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而寒冷。顺天府衙快班班头陈实身披御赐的绯红飞鱼服,腰悬象征班头权柄的精钢腰刀,行走在积雪未消的街巷上。飞鱼服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流淌着华贵的云锦光泽,狰狞的飞鱼纹样仿佛随时要破锦而出,引来沿途百姓敬畏而好奇的目光。这身荣耀的华服,如同一个无形的罩子,将他与过去那个挣扎在底层的帮闲彻底隔绝开来,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重压。

  

帝王的注视如同悬顶之剑。府尹大人殷切的目光,同僚们或敬畏或嫉妒的眼神,都让陈实时刻警醒。他深知,“尸变”、“焚身”两案虽破,但搅动的暗流并未平息。白莲教首脑灰袍老道如毒蛇般遁入暗处,那封指向“北平”的密信残片,更如同一个幽深的漩涡,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他更加谨慎地收敛锋芒,将精力投入到快班的日常整顿和京师治安的梳理中,试图在平静的表象下,梳理出更多潜藏的线索。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焚身案”余波渐平,京师百姓在年关将近的期盼中稍得喘息之时,一股新的、更加阴冷诡异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悄然从顺天府最阴暗的角落——鬼市,弥漫开来。

  

腊月廿三,小年夜。本该是祭灶扫尘、准备年货的喜庆日子。然而,一桩令人头皮发麻的惨案,却让整个顺天府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

  

清晨,天色未明。城南“骡马市”入口处,那座象征着坊市规矩的古老石牌楼下,早起赶集的商贩和行人惊恐地发现,牌楼那粗大的横梁上,赫然悬挂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孩童!或者说,是一个孩童形状的蜡像!

  

蜡像约莫五六岁孩童大小,通体由一种惨白中透着诡异蜡黄的油脂浇筑而成,五官模糊扭曲,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它被一根粗糙的麻绳套着脖子,悬挂在牌楼横梁上,如同一个被吊死的囚徒,在凛冽的晨风中微微晃荡着。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这蜡像的腹部被剖开,里面塞满了染血的、裁剪粗糙的黄裱纸!纸上用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一首令人不寒而栗的童谣:

  

腊月廿三灶王升,

  

  

鬼市灯笼照幽冥。

  

童子哭,蜡泪凝,

  

牌楼底下寻替身。

  

廿五夜半风雪紧,

  

城隍座前点天灯!

  

莫问童子何处去,

  

油尽灯枯影自明!

  

这诡异血腥的景象和那如同诅咒般的童谣,瞬间引爆了巨大的恐慌!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伴随着刺骨的寒风,瞬间席卷全城!

  

“鬼市索命童谣!”

  

“蜡像童子!是拍花子的邪术!”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腊月二十五!城隍庙!”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家中有孩童的父母,无不心惊胆战,将孩子紧紧锁在家中,不敢出门半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皆言是拍花子的恶徒用邪法害了孩子,再用蜡像和童谣恐吓人心,索要钱财,或是进行某种邪恶的祭祀。

  

顺天府衙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府尹大人焦头烂额,严令快班限期破案,务必在腊月二十五之前,找到失踪的孩童,抓住这丧心病狂的凶徒!

  

压力,如同沉重的磨盘,再次压在了新任班头陈实的肩上。

  

“陈班头!”快班值房内,李魁(如今是副班头)脸色凝重地汇报,“查清楚了。这蜡像…是用尸蜡混合了牛油、蜂蜡浇筑而成!手法…极其粗糙,透着一种…疯狂!里面塞的纸是普通的黄裱纸,血…是人血!已经干了,暂时无法确定来源。至于那童谣…”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顺天府的老书吏们说,从未听过这等阴森的词句,像是…像是现编的诅咒!”

  

刘三眼也在一旁,那只独眼闪烁着复杂的光,接口道:“兄弟们查遍了各坊的保甲册和里长报备,近期确实有三个孩童失踪!都是六岁左右的男童!一个是城东‘福来’米铺掌柜的儿子,小名豆官,三天前在巷口玩耍时不见的;一个是南城皮匠赵老蔫的孙子,叫栓柱,两天前跟他娘去赶集走散了;还有一个…是…是流民窝棚里的孩子,没名没姓,大家都叫他‘小石头’,昨天傍晚出去捡柴火就没回来…前两个家里都报了官,小石头…没人管…”

  

三个失踪孩童!蜡像!染血童谣!指向腊月二十五的死亡预告!城隍庙!

  

陈实站在窗前,望着衙门**沉压抑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腰刀刀柄。这绝不仅仅是拍花子索财那么简单!那童谣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怨毒、仪式感和一种对死亡的病态迷恋!尤其是最后两句——“油尽灯枯影自明”!这让他瞬间联想到“白莲焚身案”中的寒晶与惨白火焰!难道…又是白莲教的余孽在作祟?用孩童进行某种邪恶的献祭仪式?

  

“李魁!”陈实霍然转身,声音斩钉截铁,“立刻派人,将三个失踪孩童的家人、最后见过他们的人,分开详细询问!尤其是失踪时的细节、衣着打扮、有无异常!刘三眼!你带人,乔装打扮,立刻给我盯死城南鬼市!特别是那些卖‘阴私’物件、搞‘厌胜’邪术的摊子和暗门子!放出风去,就说府衙悬赏重金,寻找蜡像童谣的线索!我要让鬼市的耗子都动起来!”

  

“是!”李魁和刘三眼齐声应命。陈实身上那股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威势,让他们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陈实自己则带着几个精干的捕快,直奔发现蜡像的骡马市牌楼。现场已被衙役保护起来,但围观的人群仍未完全散去,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不安。

  

他仔细勘察了牌楼周围。悬挂蜡像的麻绳是最普通的麻绳,随处可见。牌楼石柱上没有任何攀爬的痕迹。凶手显然是在夜深人静时,用简易的钩索或梯子将蜡像挂上去的。地面泥泞,脚印杂乱,难以辨认。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具被放下来、平放在草席上的蜡像上。惨白蜡黄的油脂凝固成孩童扭曲的形态,腹部被粗暴地剖开,露出里面染血的黄裱纸。童谣的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癫狂。他蹲下身,强忍着那混合着尸蜡、牛油和血腥气的怪异气味,戴上特制的薄皮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蜡像的每一寸。

  

蜡像表面粗糙,有许多气泡和不规则的流淌痕迹,显然是在仓促或极端情绪下浇筑而成。五官模糊,只有大致的轮廓,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抽象恐怖感。他轻轻拨开蜡像腹部的豁口,仔细查看里面的黄裱纸。纸张被鲜血浸透,字迹是用手指或粗糙的笔直接蘸血写就的,笔画边缘毛糙,透着书写者的急促和…愤怒?怨恨?

  

忽然,陈实的手指在蜡像耳后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停住了。那里,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不同于蜡质的异物。他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将其夹出——那是一小片非常薄的、边缘不规则的、暗褐色的…**皮屑**?像是从某种陈旧皮革上刮下来的碎屑!

  

皮屑?陈实心中一动。这蜡像粗糙无比,凶手为何会在耳后嵌入一点皮屑?是无意沾染,还是…某种标记?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在附近走访的捕快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汇报:“班…班头!有线索!城东‘福来’米铺的掌柜娘子说,豆官失踪那天,穿着她新做的一件靛蓝色小棉袄!袄子上…袄子上的盘扣,是…是她用家里祖传的一块鞣制过的老羊皮剪成梅花形做的!独一无二!”

  

靛蓝色小棉袄!老羊皮做的梅花盘扣!

  

陈实猛地看向手中镊子上那点暗褐色的皮屑!老羊皮!这皮屑的颜色、质地…与米铺娘子描述的老羊皮极其相似!难道…这皮屑就是来自豆官失踪时穿的那件小棉袄上的盘扣?它怎么会出现在蜡像的耳后?

  

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推测瞬间在他脑海中形成:凶手在掳走豆官后,剥下了他的衣服!这件带有独特盘扣的靛蓝色小棉袄,很可能就在凶手手中!而这蜡像耳后的皮屑…是凶手在制作蜡像时,无意间(或有意地)将盘扣上的皮屑蹭到了蜡像上!

  

  

凶手在炫耀!在用受害者的遗物,无声地嘲弄着官府的追查!

  

陈实眼中寒光爆射!这凶徒,不仅残忍,更极其狂妄!他站起身,声音冰冷如刀:“传令!重点搜查所有能接触到皮革鞣制、加工的场所!皮匠铺、鞋匠铺、马鞍行、棺材铺(用皮革密封)!尤其是城南鬼市里那些收售旧货、处理‘脏物’的摊子!给我查!一件靛蓝色、带老羊皮梅花盘扣的男童棉袄!”

  

线索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然而,童谣如同死亡的倒计时,腊月二十五的“城隍座前点天灯”,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陈实和整个顺天府衙的心头。

  

时间,不多了。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小石头”?还是另一个无辜的孩子?凶手那癫狂的仪式,将在城隍庙上演吗?

  

陈实握紧了腰刀,望向城南那被灰暗天幕笼罩的、传说中百鬼夜行的鬼市方向。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片充满污秽与秘密的泥沼中,赶在死神降临之前,揪出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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