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荒野中的觉醒
陆沉是被山雀的啼鸣惊醒的。
石缝外的晨光漏进来,在他脸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他习惯性地要翻身,却发现动作比往日轻快许多——以往被赵云天打断的脊骨处,像是压了十年的石块突然被掀走,连呼吸都带着说不出的畅快感。
“这是……”他撑着石壁坐起,指尖无意识地摸向后腰。
那里曾有一道狰狞的旧伤,是三年前在演武场被赵云天的玄铁剑抽中的,每逢阴雨天便疼得直不起腰。
此刻他摸到的只有光滑的皮肤,连道浅淡的疤痕都寻不见。
怀里的玉佩还残留着昨夜的余温,他忽然想起入睡时那些淡金色的“游鱼”。
难道是那些道韵……
陆沉低头盯着掌心,试着运转体内那缕若有若无的灵气——自被逐出师门后,他的修为便停滞在炼气三重,连最基础的御物术都使不全。
可此刻灵气流转时,竟比往日顺畅三分,像是有什么在经脉里开了条细窄的通道。
“或许和昨晚吸收的道韵有关。”他呢喃着站起身,石缝外的灌木丛里,一只灰毛野兔正啃食草叶。
陆沉望着它抽搐的长耳朵,忽然清晰地“看”到了它的动作轨迹——下一刻它会往左跳,再往右窜,最后钻进那块半人高的岩石下。
“试试。”他弯腰捡起块碎石,手腕轻抖。
石子破空声惊得野兔猛地窜起,却恰好撞进陆沉预判的轨迹里。
“啪”的一声,石子精准砸中它后腿。
野兔尖叫着翻倒,挣扎两下便被陆沉按住。
“真的……能看透野兽的破绽。”他捏着野兔的耳朵,心跳如擂鼓。
三天前在山林里遇玄铁狼时,他也是这样突然看清了狼爪下的虚招,才得以在獠牙下捡回条命。
当时只当是绝境中的本能,如今想来,定是那些道韵在起作用。
“每活一年,熔炼一缕战死者道韵。”他摸着胸口的玉佩,玉面的古字在晨光里泛着淡金,“我活了三十七年,该有三十七缕了。难怪玄铁狼的爪风劈过来时,我能看出它左前爪着力不实——那是战死的武者,把破敌的经验融进了我的感知里?”
山风卷起他破旧的青冥宗外门弟子服,衣摆猎猎作响。
陆沉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影,喉咙发紧。
从前总觉得被宗门禁足在杂役峰是种羞辱,如今才明白,那些被他偷偷溜进后山的夜晚,那些独自在野林里熬的岁月,原来都是在为今天铺路。
“或许……这不是诅咒,是馈赠。”他把野兔塞进布包,转身继续往深山走。
青冥宗的人还在找他,他得往更荒僻的地方去,至少要等到彻底弄明白这“寿元熔炉”的秘密。
正午时分,他被一条河拦住了去路。
河水呈暗青色,轰鸣着从上游的峡谷奔涌而下,浪花撞在礁石上溅起寒雾,打湿了陆沉的衣袖。
他蹲在岸边,望着河面漂浮的断木被卷进漩涡,眨眼便没了踪影。
“这样的水流,筑基期修士都未必敢硬渡。”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背,目光扫过两岸。
左边是陡峭的悬崖,右边是密不透风的荆棘丛,唯有眼前这条河是必经之路。
正犹豫间,他忽然觉得后颈发凉。
那是种极隐晦的危机感,像有双冰冷的眼睛正从水下盯着他。
陆沉屏住呼吸,按照昨夜感知道韵的法子,试着“看”向河底——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青黑色的鳞片擦过礁石,腥甜的血气混着淤泥翻涌,还有一对幽绿的眼睛,正蛰伏在河心的深潭里。
“是水妖。”他倒抽口冷气,后退两步跌坐在地。
那东西的气息比玄铁狼强太多,怕是至少有筑基后期的修为。
难怪这河段连灵草都少见,原是被妖物占据了。
陆沉盯着河面翻涌的浪花,额角沁出冷汗。
若换作从前的他,怕是早慌了神,但此刻那些道韵带来的感知,让他清晰地“看”到了水妖的弱点——它的鳞片在鳃部有寸许的破绽,尾巴拍打礁石时会露出腹下的软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它在等猎物自己送上门。”他扯着藤蔓爬上岸边的老松树,居高临下地观察河面。
水妖潜伏的位置正对着浅滩,那里有块凸起的礁石,若有人想踩着礁石过河,正好会落进它的攻击范围。
陆沉摸着腰间的短刀,刀身是用杂役峰劈柴的废铁打的,此刻却被他握得发烫。
他想起青冥宗藏经阁里的《山野避妖录》,里面说水妖喜静,最怕响动。
于是他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河对岸的荆棘丛。
“哗啦——” 石头撞断几根荆条,惊起一群水鸟。 河心的浪花猛地翻卷,一道青黑身影破开水面,鳞片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 那是条足有两丈长的巨蟒,蛇信子嘶嘶吐着,扫过浅滩时带起半人高的浪。 陆沉趁机沿着河岸往下游跑,每一步都踩在凸起的岩石上,尽量不发出声响。 直到跑出半里地,他才在一处缓坡停下,望着身后翻涌的河面长舒口气。 “原来这能力不仅能看破野兽的破绽,连妖物的藏身处都能感知。”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布包里的野兔还在扑腾,倒像是在给他鼓气。 夕阳西沉时,陆沉在一片松树林里搭了个简易的窝棚。 他生起堆小火,烤着野兔,焦香混着松脂味在空气里飘散。 就在他撕下块兔肉送进嘴时,风里忽然传来极淡的法器震颤声——像是有人在操控飞行灵器,正从东南方向往这边过来。 陆沉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吹灭火堆,躲进树后,望着暮色里逐渐清晰的几点流光。 那些光比青冥宗的御空剑暗些,带着股浑浊的气息,像是用邪修的法子祭炼的。 “流浪修真者?”他捏紧短刀,心跳又快了起来。 从前在杂役峰听人说过,深山大泽里常有被宗门驱逐的散修结伙,专干截杀独行修士的勾当。 夜风卷起松针,打在他脸上。 陆沉望着那几点越来越近的流光,喉咙发紧。 他摸了摸怀里发烫的玉佩,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道韵正顺着血脉游走,在他眼底凝出两簇极淡的金光。 今晚,怕是要见血了。 松针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陆沉贴着树干缓缓后退,目光紧盯着东南方那几点越来越亮的流光。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那是三个修士,最前面骑黑幡的是个络腮胡,腰间挂着串人骨风铃,后面两人一胖一瘦,瘦子手里的铁尺还沾着暗红血渍。 \"老大,前面有个炼气期的小崽子!\"瘦子突然尖笑,铁尺在掌心敲得叮当响,\"看那身青冥宗破衣服,怕不是被赶出来的杂役?\" 络腮胡眯起眼,黑幡上的鬼面纹突然扭曲,竟真被他隔空\"看\"清了陆沉的模样:\"炼气三重? 连灵压都散不干净。\"他舔了舔嘴角,黑幡一摆便落了地,人骨风铃\"哗啦\"作响,\"正好给老子当今晚的下酒钱,搜完储物袋再砍了喂狼。\" 陆沉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能清晰感知到三人的气机:络腮胡是筑基中期,胖的筑基初期,瘦的刚筑基。 这要是换作三天前,他早该掉头就跑——可现在,那些熔炼了三十七年的道韵正顺着血脉翻涌,他甚至能\"看\"到瘦子铁尺上的缺口,络腮胡黑幡尾部的咒文因祭炼不全而隐隐泛白。 \"松树林...\"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横生的枝桠,突然想起今早烤野兔时发现的松脂。 昨夜吸收的道韵里,有一缕正是来自个擅长机关陷阱的老猎户——此刻那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松脂混着碎火石埋在路径下,用藤条系住枯枝当触发机关... \"小崽子发什么呆?\"瘦子已经提着铁尺冲过来,袖口翻出条毒蛇,信子吐着腥气。 陆沉猛地转身往林深处跑,故意踩断几根枯枝,在松软的腐叶上留下明显脚印。 \"跑?\"胖子拍着肚皮大笑,\"筑基期追炼气期,你能跑到哪去?\" 三人紧追不舍,络腮胡的黑幡在头顶飘着,鬼面纹里渗出黑雾,将松树林笼得阴恻恻的。 陆沉绕着三棵合抱粗的松树转圈,指尖快速在树干上抹过——那里早被他涂了松脂,又用碎草盖了火石粉。 \"在这!\"瘦子的铁尺擦着他后颈划过,陆沉踉跄着扑向左侧,正好撞断一根系着藤条的枯枝。 \"咔嚓——\" 藤条断裂的瞬间,三堆松脂火石同时被踩碎。 松脂遇火即燃,腾起三团一人高的火焰,火舌裹着松脂滴落在黑幡上,鬼面纹立刻发出刺啦声响。 络腮胡惊得猛收黑幡,却见火焰里影影绰绰立着几道人影——竟是陆沉提前用松枝绑的草人,被火光一照,倒像有三四名修士持剑而立。 \"有埋伏!\"胖子尖叫着要召法器,可他的储物袋刚打开,就见\"埋伏者\"中最前面的草人\"挥剑\"劈来——那是陆沉用藤条牵着的断枝,在火光里竟真有几分剑势。 络腮胡的脸瞬间煞白。 他筑基十年,最明白这种深山老林里最忌惹上隐世散修。 黑幡一摆就要逃,却见\"埋伏者\"脚边又腾起两团火焰,正好封死了退路。 \"爷爷们走眼了!\"他扯着嗓子喊,人骨风铃撞得叮当响,\"咱们就是路过讨口水喝,这就走! 这就走!\" 瘦子和胖子连滚带爬跟上,黑幡卷着三人化作流光,眨眼便没了踪影。 陆沉靠着树滑坐在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还在燃烧的松脂堆,喉咙发甜——刚才为了让草人\"动\"起来,他偷偷用了半缕道韵加速感知,现在经脉里像被小锤子敲着,隐隐作痛。 \"原来主动调用道韵...要耗灵气。\"他摸出块野兔干嚼着,目光扫过远处逐渐熄灭的火光,\"但至少能吓唬住筑基期。\" 后半夜,陆沉在山壁凹处找到个废弃洞穴。 洞顶有块缺口漏着月光,地上铺着层薄灰,看样子已有几年没人来过。 他生了堆极小的火,用石头压着松枝,只让烟细细飘出去。 布包里的野兔早被烤得喷香,他却只啃了半块就收起来——深山里的夜,饿肚子比挨冻安全。 \"得试试主动吸收道韵。\"他盘坐在石床上,将玉佩贴在胸口。 那些淡金色的\"游鱼\"又开始在眼前浮动,这次他没等它们自己钻进经脉,而是试着用灵气引了引。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洞穴外的世界:山风里裹着松针的气息,每粒尘埃都带着微弱的道韵;石头缝里的苔藓在月光下舒展,叶片上凝着的露珠里,竟有缕极淡的生机道韵。 他的灵气像根细针,轻轻挑动那缕生机,露珠突然\"啵\"地裂开,那缕道韵便顺着他的呼吸钻进了鼻腔。 \"成了!\"陆沉猛地睁眼,掌心渗出薄汗。 刚才那缕道韵虽弱,却让他的经脉又暖了几分。 他想起玉佩上的古字\"寿元熔炉\"——被动吸收是活着就有,主动吸收...怕是要拿寿元换? 可他刚才只觉得有些疲惫,并未感觉寿元流逝,或许主动吸收也分层次? 他正想着,洞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那声音很轻,像是枯枝被踩断,却让陆沉的汗毛瞬间竖起。 他吹灭火堆,摸出短刀贴在身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第二声更清晰了,是爪子刮擦石头的声音,混着点低低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喘气。 陆沉握紧短刀,慢慢挪向洞口。 月光从洞顶缺口洒下来,照见洞外的青石板上有串湿哒哒的小脚印——三瓣状,比巴掌大些,爪尖上还沾着暗红的血。 呜咽声更近了。 他屏住呼吸,指尖搭在刀柄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