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短刀尖刚探出洞口，月光便裹着股铁锈味撞进鼻腔。

他瞳孔微缩——那串带血的小脚印尽头，石缝里蜷着团灰扑扑的毛球。

毛球正剧烈颤抖，三瓣爪垫上的血已经凝成暗褐，左前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什么重物砸断了。

最让陆沉心颤的是它的眼睛：泛着琥珀色的圆瞳里蒙着层水雾，见他靠近便吃力地抬起头，喉咙里挤出细弱的呜咽，尾尖轻轻扫过地面，像在讨饶。

\"是小貅兽？\"陆沉松了松紧绷的肩。

貅兽是深山里最常见的低阶妖兽，以灵草为食，性格温顺，幼崽连炼气期修士都伤不了。

他蹲下身，短刀垂在脚边，\"别怕，我没恶意。\"

毛球的尾巴突然僵住。

它盯着陆沉腰间的布包，鼻尖动了动——那里面还剩半块烤野兔。

陆沉被逗得轻笑，解下布包取出兔肉，撕成小块放在掌心：\"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毛球却没动。

它歪着头嗅了嗅兔肉，又抬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浮起层雾气。

陆沉这才发现它嘴角沾着草汁——原来它不是饿，是伤得连进食都困难。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它断裂的前肢，毛球疼得浑身抽搐，却强忍着没躲开，反而往他手心蹭了蹭。

\"傻东西。\"陆沉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百年前在青冥宗杂役房，自己被同门踢翻药罐时，也是这样咬着牙不吭一声。

他摸出怀里的药瓶——那是之前从瘦子身上顺来的疗伤散，倒出些敷在伤口上，\"忍着点，有点疼。\"

药粉刚碰到伤口，毛球便发出尖细的哀鸣。

陆沉的手顿住，突然想起\"寿元熔炉\"的主动能力。

他闭了闭眼，运转灵气引动胸口的玉佩。

淡金色的道韵游鱼在眼前浮动，这次他没有吸收，而是试着将一缕游鱼缠在毛球伤口上。

刹那间，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被人用细针猛扎了一下。

那缕道韵却如活物般钻进毛球体内，断裂的骨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毛下的血肉翻涌着重组。

毛球的呜咽声渐渐变轻，圆瞳里的雾气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亮晶晶的光。

\"果然...\"陆沉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他能清晰感觉到寿元在流逝，像春雪融水般从丹田渗走，但比之前主动吸收道韵要慢得多。

看来用寿元治疗活物，比熔炼道韵消耗更小。

毛球突然扑进他怀里。

它的前肢已经完全复原，温热的小舌头拼命舔着他的手腕，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陆沉被蹭得发痒，低头就撞进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里面没有妖兽的野性，只有纯粹的依赖。

\"你...认我为主了？\"他有些发怔。

修真界契约兽要滴血认主，可这小毛球连契约都没签，就这么赖上他了。

毛球用脑袋拱他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应和。

\"行吧。\"陆沉无奈地笑了，\"总得给你取个名字...叫阿灰？\"毛球歪头，尾巴尖甩了甩，显然不满意。\"阿团？\"它扑到他肩头，用爪子扒拉他的发带。\"那...小貅？\"这次它满意了，凑过来用鼻子顶他的耳垂。

接下来的三天，小貅成了陆沉的\"灵草雷达\"。

它总在前面蹦跳，遇到隐蔽的药田便用爪子刨地，或是叼着他的衣角往林子里拽。

第一天找到三株百年朱果，第二天挖到半亩冰魄草，第三天甚至在悬崖缝隙里发现了株正在抽穗的九叶参——那可是筑基期修士都抢破头的补灵丹主药。

\"你从哪学的这些？\"陆沉蹲在药田边，看着小貅用爪子把松动的土填回参根周围。

小貅歪头，喉咙里发出得意的轻鸣。

他突然想起貅兽的特性：天生对灵草灵脉敏感，成年貅兽甚至能找到未成型的灵矿。

这小毛球怕不是有变异血脉，感知比普通貅兽强了十倍不止。

\"跟着我委屈你了。\"他揉了揉小貅的耳朵，把最后一株冰魄草收进布包。

小貅却蹦到他肩头，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往东南方使劲拽。

他刚要问，远处突然传来隐约的打斗声，混着男人的喝骂：\"把储物袋交出来，老子留你全尸！\"

陆沉的瞳孔微缩。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又看了看肩头的小貅。

小貅的耳朵竖得笔直，圆瞳里泛着警惕的光——那是遇到危险时才有的反应。

\"走。\"他轻声说。

小貅立刻窜进他怀里，小脑袋紧紧贴着他心口。

两人一兽顺着林子里的阴影往前挪，打斗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重物坠地的闷响。

东南方的密林中，究竟是谁在被追杀？

林叶沙沙作响，陆沉的呼吸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他贴着一棵合抱粗的古松，目光透过交错的枝桠，将前方的场景收进眼底——两个青灰色短打的汉子正踩着个穿月白锦袍的中年人，其中一人拎着柄带血的朴刀，另一人正扯着中年人的储物袋往怀里塞。

\"老子说过交出来留全尸！\"朴刀汉子踹了中年人胸口一脚，\"筑基期又怎样？

单枪匹马走这条商道，当自己是化神大能？\"

中年人咳着血，染了血的手指死死抠住地面：\"两位好汉...我这趟带的是给青梧镇药庐的百年朱果，您二位拿了灵石，放我一条生路...\"

\"朱果？\"另一个汉子眼睛一亮，踹开中年人的手翻储物袋，\"还真有！

三株...够换十块中品灵石！\"

陆沉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他能看出这两个强盗不过炼气六七重，而那商人虽咳血，气息却稳——筑基初期的修为，只是被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貅在他怀里缩成毛球，尾巴尖微微发抖，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救，还是不救？\"陆沉的拇指蹭过短刀的骨柄。

三千年隐居让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方才给小貅治伤时，那团热乎乎的依赖感还残留在手腕上。

他想起商人提到的\"青梧镇\"——这是三百年前被青冥宗驱逐后，他第一次听见具体的城镇名。

\"动手。\"他低喝一声，小貅立刻从他怀里窜出，毛茸茸的身影擦着地面扑向拿储物袋的强盗后颈。

那强盗正低头翻找，突然后颈一痛，下意识去拍，却只摸到一团灰毛。

趁他分神，陆沉的短刀已从左侧刺出，刀尖精准挑断了他持储物袋的手腕筋。

\"啊！\"强盗惨叫着松手，储物袋\"啪\"地落在中年人手边。

另一个持朴刀的汉子反应极快，转身挥刀劈向陆沉面门。

陆沉不躲不闪，抬手用短刀格档——金属相击的脆响里，他的虎口震得发麻，却借着力道侧身贴近对方，膝盖狠狠顶在其丹田。

强盗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筑基期修士都未必能硬接的膝撞，竟让他这个炼气期修士撞得瘫软在地。

陆沉的短刀顺势压上他咽喉：\"说，还有同伙吗？\"

\"没...没了！

就我们俩！\"强盗抖如筛糠，\"求...求大爷饶命！\"

陆沉没理他，弯腰捡起储物袋抛给中年人。

中年人颤抖着接住，突然喷出一口血，显然方才的伤比表面更重。

小貅又窜回陆沉肩头，用脑袋轻轻拱他耳朵——它刚才那下扑击，是故意引开强盗注意力。

\"谢...谢少侠。\"中年人捂着胸口坐起，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抛来，\"这是护心丹，您方才硬接那刀，内息该乱了。\"

陆沉接瓶的手顿了顿。

他确实感觉胸口发闷，但三千年熔炼道韵早让他对伤痛极敏感——这商人能看出他受伤，要么眼力极好，要么经验极丰。

他旋开瓶塞闻了闻，确认是纯灵药味，才服下一颗。

\"在下陈九川，青梧镇万宝阁的坐商。\"中年人擦了擦嘴角的血，\"少侠救我一命，无以为报。

青梧镇离此不过百里，若不嫌弃，随我去镇上歇脚？

那里有专门的散修坊市，您若需要灵草丹药，比在山里找方便得多。\"

陆沉的瞳孔微微收缩。\"散修坊市\"四个字像根细针，扎破了他三千年的茧。

他原打算一辈子窝在深山，可小貅这三天找到的灵草虽多，终究不成体系——若想完善《葬纪元经》，他需要更多修真界的最新信息。

\"好。\"他简短应下，反手将短刀捅进还在发抖的强盗心口。

陈九川的瞳孔骤缩，却见陆沉擦了擦刀面：\"留活口会被寻仇。\"

陈九川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少侠心明如镜，是个能在修真界走长远的。\"

青梧镇的城门比陆沉想象中热闹。

朱红的门楼挂着\"万宝阁\"的鎏金匾额，穿各色道袍的修士进进出出，连凡人商队都排着长队等检查。

陈九川熟稔地跟守门的炼气期修士打了个招呼，便引着陆沉往镇里走：\"坊市在西街，卖灵草的在丙字号棚子，您要找什么尽管说，我帮您谈价。\"

陆沉垂眸看了眼自己洗得发白的粗布衫。

这是他三千年里第一次穿除了兽皮外的衣物——陈九川硬塞给他的，说是\"别太显眼\"。

小貅趴在他肩头，被他用件旧斗篷遮了大半，只露出双滴溜溜转的圆眼睛。

丙字号棚子飘着药香。

陆沉装成初入城镇的生瓜蛋子，捏着陈九川给的五块下品灵石，指着摊位上的百年紫芝问价。

摊主是个留八字胡的中年修士，刚要开口，隔壁棚子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就这破灵芝也敢要三块灵石？

苍莽山深处的上古遗迹里，随便挖块石头都比这强！\"

\"嘘！\"另一个压低的声音响起，\"那遗迹的消息可别乱传。

我表兄跟天剑宗的人去过，说里面有仙王的坐化台，可护阵厉害得很，去了十个人，就回来两个。\"

\"仙王？\"八字胡摊主凑过去，\"真有仙王遗物？\"

\"那还有假？\"先前说话的修士灌了口酒，\"我听那两个回来的人说，遗迹中心有口青铜鼎，鼎里全是没化的道韵！

就是鼎周围盘着条九头蛇，化神期修士都扛不住它一尾巴。

不过...\"他压低声音，\"要是能弄到鼎里的道韵，别说筑基，直接冲元婴都有可能！\"

陆沉的手指在袖中蜷起。\"道韵\"二字像根烧红的针，扎得他丹田发烫——这正是他\"寿元熔炉\"最需要的东西。

小貅的爪子轻轻抠他耳垂，圆瞳里映着他微颤的睫毛。

\"少侠？\"陈九川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您要的紫芝，我跟摊主谈到两块灵石了。\"

\"买。\"陆沉接过紫芝，目光却仍往隔壁棚子飘。

陈九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轻笑：\"您对遗迹感兴趣？

我劝您一句，那地方危险得很。

不过...\"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张地图，\"这是苍莽山的大致路线，我跑商时画的，送您了。\"

陆沉捏着地图，触感粗糙却清晰。

月光爬上镇墙时，他坐在客栈二楼的木窗前，小貅蜷在他膝头打盹。

地图上用朱砂标着\"遗迹疑似点\"，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青铜鼎，九头蛇\"。

窗外传来巡城修士的脚步声，陆沉却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三千年的隐忍像层老茧，此刻正被\"仙王道韵\"这把利刃缓缓划开。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那里有十万道韵在沉睡，每一缕都在渴望新的同伴。

\"小貅。\"他轻声唤道。

毛球迷迷糊糊抬起头，用尾巴卷住他的手指。

陆沉望着地图上的红点，眼底有暗火跳动，\"明天...我们去苍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