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掀开鲛绡帐的瞬间，一缕异香如毒蛇般窜入鼻腔。我眼睁睁看着他白玉似的脸庞泛起潮红，指节突然攥紧绣着金丝牡丹的枕巾，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官家！\"周娥皇的翡翠步摇撞在床柱上，碎玉溅落满地。她颤抖着捧起李煜咳出的血沫，那抹艳色在烛光下竟泛着诡异的青紫。

我疾步上前按住李煜腕间脉搏，指尖下的跳动忽疾忽缓。屏风外传来更漏声，三更天的梆子敲得人心惊。余光瞥见鎏金博山炉里青烟袅袅，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御药房见过的西域石棉——那些银丝般的矿物在火中燃烧时，散发的正是这般刺鼻的甜腥。

\"取银针来！\"我扯下腰间蹀躞带上的皮囊，倒出随身携带的磁石。周娥皇的耳坠在慌乱中勾住我的袖口，冰凉的珍珠擦过手腕时，我分明看见她唇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磁石贴近香灰的刹那，几缕银丝突然直立如针。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领，这些细微的石棉纤维若是长期吸入，足以让李煜的肺叶变成千疮百孔的蛛网。史书记载李煜晚年多咳疾，原来祸根早在登基之初就已埋下。

\"皇后娘娘调香的手艺越发精进了。\"我捏着磁石转向周娥皇，她鬓边的金累丝点翠凤钗在烛火中轻颤，\"不知这银丝芙蓉，可也是《霓裳羽衣曲》里的仙方？\"

雕花窗棂突然被夜风撞开，卷起案上的澄心堂纸。周娥皇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满地碎玉，她俯身拾起一片残纸，上面是我前日教李煜写的\"林花谢了春红\"。朱砂般的血迹在墨迹上晕开，像极了那年栖霞寺佛前溅落的蜡泪。

\"白将军可知，这帐中香要配着七夕的露水才能醒神？\"她将染血的纸片投入香炉，火苗\"嗤\"地窜起三尺高，\"就像那年你救我时，秦淮河的水冷得刺骨......\"

我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多宝阁。格子里摆着李煜亲手烧制的雨过天青瓷瓶，瓶身还刻着我们少年时在御花园埋下的\"时光胶囊\"——那枚从现代带来的不锈钢钥匙扣，此刻正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五更鼓响时，我揣着香灰策马冲出玄武门。金陵城的晨雾里浮动着早市炊烟，马蹄踏碎青石板上凝结的夜露。当\"芳菲阁\"的鎏金匾额映入眼帘时，我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龙涎香——那是赵光义最爱用的熏衣香。

\"白将军来得巧。\"玄色锦袍的男人正在把玩一柄错金嵌玉的匕首，刀刃上刻着契丹文，\"听闻南唐皇后精于制香，不知比起我大宋的‘百日枯‘如何？\"他指尖轻弹，案上的青瓷香盒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细若粉尘的石棉。

我按住腰间软剑的机簧，剑柄上缠着的正是当年栖霞寺住持所赠佛珠。一百零八颗紫檀木珠突然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这串预言李煜阳寿的佛珠，此刻正疯狂地示警。

\"晋王殿下好雅兴。\"我故意碰翻茶盏，看着碧螺春在案几上蜿蜒成河，\"只是这石棉入香的法子未免拙劣，不如试试将砒霜混入胭脂？\"茶水漫过香盒的刹那，袖中磁石已悄无声息地吸走大半石棉。

赵光义忽然放声大笑，匕首\"夺\"地钉入我耳畔的梁柱。一缕断发飘落肩头时，我听见他压低嗓音说：\"白泽，你以为换掉毒香就能改命？三年前你在黑市救下周娥皇时，可曾看过她襁褓里的北汉密信？\"

晨光刺破窗纸的瞬间，怀中的佛珠突然绷断。紫檀木珠滚落满地的声响中，我恍惚看见周娥皇抱着襁褓站在血泊里，她发间的银簪正是赵光义此刻佩戴的款式。那个总缠着我讨要钥匙扣的小女孩，原来早就是棋局里的诱饵。

回到皇宫时，李煜正在病榻上翻阅《兰亭集序》。我新调的苏合香在错金博山炉里静静燃烧，掺了蒲公英汁的香雾中和了石棉的毒性。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滚烫：\"重光昨夜梦见白泽哥哥乘铁鸟飞去，羽翼上写满看不懂的字符......\"

话音未落，周娥皇端着药盏的身影已映在屏风上。她今日特意换了初见时那袭月白襦裙，腰间却系着赵光义赠的蟠龙玉佩。当我的目光落在她微肿的眼睑时，突然想起史书记载：开宝七年七夕，小周后夜闯画舫，鬓间戴的正是这枚玉佩。

暮色染红琉璃瓦时，我在御花园埋下最后一包毒香。假山石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周娥皇的绣鞋踩过我刚翻新的泥土。她弯腰拾起一片枯叶，叶脉间赫然是我用香灰写的\"错\"字——当年李煜死前在我掌心写下的，正是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