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开始撤离,赵士雄在河堤上为大家争取时间,他取下缠在刀把上的红色布条,展开来抛向空中,口中快速念道:“鸿蒙造物,气通山河,红龙既出,诸邪退散,踪!”随即右手剑指,指向红布,那红布在空中如游龙般飞舞,逆风而行,朝太子河上游飘去。“走!”赵士雄左手提刀,大步流星跟随红布朝上游赶去。
红布落在一处洼地,赵士雄将红布重新缠在刀上,并将刀重重地插在这处洼地中。插在泥土中的刀更加不安分地抖动起来,震起地面上的石块,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土而出。赵士雄从包里取出五块竹牌,竹牌上分别用正楷刻着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大字,他将五块竹牌掷向洼地,朗声道:“刀守正,五行齐,画地为牢,镇!”随着五块竹牌稳稳地钉在大刀的周围,宽背刀逐渐安分下来,水面也暂时趋于平静。赵士雄是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凭借红布找到了这片空间最薄弱的位置,并用刀和五行牌将这片空间暂时镇压住。这只是简易的封锁之法,无法做到一劳永逸,不过总算是给村民争取了些时间。
赵士雄站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面前气势汹汹的河水,不禁感叹,当年燕国太子丹派荆轲刺秦王,事情败露之后,太子丹遂逃往辽东,隐匿于衍水一带,休养生息,再图抗秦大计。然而燕王喜受代王嘉蛊惑,为秦国送上太子丹的人头,苟一时之安,却低估了秦国的野心,终究走上了亡国之路。辽东居民改衍水为太子河,以纪念屈辱逝去的太子丹。水乃天地灵根,极富包容,怡润万物,怎料这太子河如今就要亲手毁了它福泽千年的地界呢?
正当感慨之时,赵士雄听到背后有人在叫喊,这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忽高忽低,十分诡异。原来是刚才在山脚下被他教训过的大汉,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到他面前,嬉皮笑脸,讪讪地说:“这个…这位大…同志,俺们村撤离的都差不多了,村长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那个…你还没吃饭吧?”随后竟然掏出两个馒头出来递过来“这玩意是我刚才在干部食堂找到的,给你留着吃。”赵士雄暗地里感觉好笑,这大汉简直和刚才那个凶狠的样子判若两人,看来恶人还需恶人磨啊,不过看他能屈能伸,赵士雄倒是对他生起了一点好感。“哦,已经全部撤到后山去了吗?”赵士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听到的字眼是“差不多”,他要的是一个确定的回答。这汉子被赵士雄看得发毛,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啊对,对,那个都撤完了,有几个不愿意走的老人,生产队长叫人去抬了,一会就能抬走。”这回答明显要靠谱一些,赵士雄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很不错,你先回去帮村里撤离,替我转告大家不要在山谷里乱跑,我稍后就过去。”这大汉听见赵士雄让他回去,如闻仙音,不论是黑云密布的天空,还是随时爆发的洪水,甚至是面前这个小伙子,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大汉离开后,赵士雄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不过一会过去问一下就好。他整理好布包,没有拔出刀和五行牌,沿着小路缓步走回村中,他要对村里的情况做最后的确认。路边田里灌满了水,玉米杆被风吹得七歪八扭,几只青蛙在那里烦躁地嚎叫,村口的大梨树上,一只乌鸦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赵士雄走进巷子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没有关门,院子里一片狼藉,净是些破布,木头,烂草,看得出来村民走的很匆忙,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平时过得也很清贫,赵士雄没在任何一户人家看到有铁器和存粮,他不是不懂这些,但是对于这个也只能独自叹息。
村东头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地势稍高,院里一间黏土坯房,已经塌了大半,茅草房顶摇摇欲坠,赵士雄来到这里,因为他感受到这里面有生命的气息,不过应该不是人。房门塌了进不去了,赵士雄从房后的一扇窗户翻进去,刚一落地,竟然有一黑猫从一个木柜上爬起,警戒地朝他嘶吼,这把他吓了一跳,不过这只猫虽然有些古怪,不过对他还没什么威胁。赵士雄不再理会这只猫,开始观察屋内,其他地方都塌了,从房顶哗哗往下滴水,这间屋子却滴水未沾,屋里都是些木制家具,一个圆桌,两把木椅,都布满了灰尘,墙上还钉了一个平台,同样木质,却有明显的劈砸痕迹,已经残破不堪,赵士雄发现台子上有残存的香烛,台子上面有曾经挂过照片的痕迹。
他来到黑猫休息的柜子前,这猫叫得更加歇斯底里,但明显是对来人有些害怕,浑身毛都竖了起来,但就是不肯离开。赵士雄从包里掏出一个馒头,掰碎了喂给他,这猫一开始还很戒备,不过终究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呜叽呜叽地吃起来,看得赵士雄哭笑不得。搞定这只猫,他开始查看这柜子,这柜子竟然还涂的蜡,约一米六高,上面一扇双开门,却上了锁,往下右边一扇单开门,也上了锁,左边由上至下共三个抽屉,赵士雄抽开上面两个都是空的,最下面那个打开来,里面是一摞纸张,上面都是一些账目,收入支出,借条欠条,赵士雄草草看了几眼就放了回去;账本下面竟然是一个人的日记,想来便是这房屋主人的了,赵士雄翻开来,上面写道:
“吾名武良,民国三年,旗人范明溪自俄国来,于舍下暂居,我二人年纪相仿,志同道合,共谋入老洞探险寻宝……老洞山顶有一水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与明溪皆叹为观止。然天有不测风云,明溪先我入洞却数日未归,我等勇气不足再不敢入内查看……吾深感愧疚,于是离开此处云游四方,后日寇来犯,我便从军抗敌,幸得以存活,告老还乡……如今我已年逾古稀,老洞山一事仍是心中郁结……”
还有一些就是这叫武良的人多年来记录的琐事,想来这武良已经去世了,他将日记放回抽屉,没有强行打开两扇上锁的门,既然武良已经郁郁而终,那么就让他的东西陪他啊一起去吧。
赵士雄见这黑猫吃饱了在舔毛,叹了口气:“谁让你我有缘呢,我就救你一命吧。”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布袋,口中念念有词,这猫竟然化作一道黑光,钻进袋子里。赵士雄将布袋收起,翻出了窗,朝后山走去。
他来到山顶的时候,发现村民都在山顶避难,并没有按他说的一样在老洞山脚的高地处休息。见赵士雄回来,村长连忙上前解释:“小赵,怕是还要下雨,山谷里不安全,所有人都在这里。”赵士雄点了点头,不过没说什么,集英村一百多人,躲过了洪水,却没了家乡,这些人的安置成了大问题,难为村长这个时候还能这么淡定。他感受到河水越来越狂暴的气息,知道他的布置坚持不了多久。
“守正,收!”随着赵士雄的一声大喝,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宽背刀竟然从岸边飞了回来,直直地立在赵士雄面前,“铮!”的一声惊醒了所有山顶上无精打采的村民。众人惊起,纷纷看向那把宽背刀,而接下来的一幕则更加震撼。
天上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远远望去,黑云已经和水面连成一片,云在动,水也在动,河水终于冲破了那层阻碍,毫不留情地灌进村子,村口的农田首当其冲,河水裹挟着大量的庄稼残渣继续向前推进,村委会被冲垮了,食堂被冲垮了,民房被冲垮了,最后,村东的小屋也淹没在洪水之下。
黑云蔽日,太子还乡,是这个意思吗?
眼睁睁地看这自己的家园在洪水的破坏下毁于一旦,人们终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顿时间,山顶的嚎哭声不绝于耳。赵士雄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无法完全站在他们的角度去获得同样的感受。赵士雄见村长也红了眼睛,沉默不语,低声说:“村长我先下去准备,等你们这边准备好,可以去找我,愿意离开的,我带大家去新的地方。”
村长回过神来,作为一村之长,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全村都安顿下来,先解决吃住的问题,再做下一步打算。于是他赶忙问道:“什么地方?”
“我来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