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没人能从龙山来
这才说：“好呢，杜鹃姑娘，你能多吃一点就吃一点，吃热乎一些，明天给你包饺子。但是今天晚上你要吃药啊，我的药罐子也买了，药也买了，但是我的医术不怎么样。你可能要吃一些苦头，你先试着喝一点药，看有没有效……”
说了半天，那边毫无反应。他把那几样中药混在一起，加水熬，两碗水熬成了一碗，倒出来，端着药碗去到床跟前。杜鹃开始张开嘴，可能吃了花卷口渴吧，但是闻到苦苦的味道就不想喝了，把头扭到一边，嘴闭得紧紧的。
天鹅挺着急，使劲地喊：“姐姐，姐姐。文锦哥哥，专门捞了虾子，下山去卖掉，然后给你买药，就是想让你早点醒过来呀，你赶紧喝药啊。”
可床上的人就像听不到似的，也可能根本就没听见，还是睡得像死猪。文锦无奈地问天鹅：“你姐姐不喝药怎么办？这病好不了啊。”
“灌吧，灌吧，文锦哥哥，你是为她好诶。”他只好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把药汤往她嘴里灌。鼻子一捏，那边咕嘟一口就吞下去了。天鹅又看着心疼了。MmWhat?不是嗯“你个家伙，好坏好坏，对我姐姐动手动脚的，男女不是授受不亲吗？你这手一动她，不就是在轻薄我姐姐吗？”
文锦反问他：“那怎么办？你来喂吧，你看你有什么办法。”
“好的，我来喂。”天鹅居然也喝了一口药，然后用它的扁嘴把杜鹃的嘴撬开，再把嘴里的药吐到杜鹃嘴里。
文锦在边上厌恶地扭过头去：“哎呀，恶心恶心，还这样喂。”
“那怎么样，我姐姐就喝了。她闻到我的味道，也不怕苦了。”天鹅就这样，自己喝一口，再用扁嘴撬开姑娘紧闭的嘴唇喂下去。
文锦心想，比我还野蛮呢，这不是让姑娘受罪嘛，但是她们俩关系不一样，那就随它去吧。然后，他还烧了点热水，说他来洗脸能洗得干净，因为烧的热水。
天鹅说：“那好吧，那就让你吧。”
那之后，他又说：“我给她买了新衣服，这些衣服都穿了好长时间，你每天就到天池里随便漂漂，也没洗干净，你看颜色都变了。”
看着有新衣服，天鹅说它来给姐姐换，也不知他怎么换好的。文锦就自己去洗脸梳洗，然后回到自己的山洞，明天早上先给她们包饺子吧。
结果第二天还没起床呢，天鹅就在他的山洞边上大喊大叫：“文锦哥哥，你还没起来吗？我们想吃饺子了。”
这个天鹅怎么这么嘴馋呢？人家天鹅不就是吃草啊，小鱼小虾吃，她居然还吃人吃的东西，还要吃好的，也是少见少有。他只好起来，有现成的面粉，另外，他把洗干净的肉用手一捏，肉就变成肉糜了，放点盐，放一点野葱，然后就包了饺子煮好。
天鹅迫不及待地要张嘴吃，文锦把他的小脑袋拍开了，说：“不行，饺子太烫，吞到嘴里吐都吐不出来，还会把喉咙烫坏了。晾一晾。”
它说：“闻到好香好香，过年的时候自己只能吃一个，现在就想多吃一些。”
文锦说：“有你吃的，这么多饺子。”果然，肉挂在外面风吹也没有坏，想着他们如果要加强营养，卖了钱还能买一只老母鸡炖汤。去看那虾子，又是满满的一水坑。
他想，还可以把水坑挖大一点，放点鱼饵——对了，还有一块肉皮，等晚上回来把肉皮烧一烧，然后就能烧得很香，放坑里，说不定能引来大鱼，那更能给姑娘加强营养呢，自己也一年多没吃到鱼了。
然后，他就高高兴兴地把虾子放进大桶，装得满满的两桶虾子，害怕给太阳晒坏了，还摘了几张荷叶盖在上面，挑着赶路去了。
刚刚下山，走了一段路，快到山底下的时候，看见下面的小石潭边上好像有人，像在小石潭边钓鱼，等他走下去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文锦走得很快，那个人这么快就进城了？不可能呀，眨眼老母鸡变鸭也没这么快。难道是怕自己看见他钓鱼？这又不是公家的塘，也不是官府的塘，钓鱼就钓呗，他也管不着，自己还是个外人，没有外人上龙山就说明他们去不了。这个问题不好问，还生怕别人问他呢。所以尽量避免和人交流。
走下去到跟前，就发现不对了。城门和龙山之间有一个小石潭，昨天还看见天鹅在里面悠哉游哉地游泳呢，现在水里有人影在挣扎。情况紧急，来不及了，他赶紧放下水桶，那大大的水桶，每个都装满了虾子，还有背上背着的背篓，里面有从天池里捞上来的水产品，还有一些昨天晒干了的，天鹅帮他收集的，以及自己收集的药材，准备带到城里去换些东西回来。
早上吃了饺子，吃了药，他还特别留意了杜鹃，没有任何反应，是不是药量不够，要加分量？这些东西都不稀罕，救人命更重要。于是，他把背篓往岸边一放，毫不犹豫地就跳下去了。
果然，里面就是在山上看到的钓鱼的人。浮出水面的，是一张中年汉子的脸，脸色苍白，眼中充满恐惧，身体在水中无力地挣扎，显然已经耗尽了力气。文锦从小就调皮捣蛋，老家哪都阻挡不了他游玩的脚步。对于水中救人，这个力大无比的小伙子毫不在意，就像水中捞起一根水草一样，一下子就把他背上，带出了水面，把溺水的人放到小石潭的边上。汉子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看见被人捞起，顿时松懈下来，现在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就好像快要断气的样子。
文锦见过父亲救治那些落水的病人，检查了汉子的口鼻，确保没有异物堵塞，然后就对着他进行心肺复苏，一次又一次地按压他的胸部，“一、二、三……”他不敢太用力，生怕把别人的肋骨压断了，只是轻轻地按一下又一下。
很快，溺水的人吐出了水。男人睁开眼睛，尝试着坐起来，但身体依然虚弱。边上有一棵歪脖子柳树，文锦轻轻一提，就把他靠在柳树上坐着。
问他：“先生，刚才看见你钓鱼的，怎么就掉到水里去了？”
汉子喘了一阵气，然后说：“嗯，我曾在建筑工地上腿受了伤，没有完全康复。早上不是钓鱼，是捞虾子，腿脚一阵刺痛，旧伤复发。我想换个姿势，动作大了一点，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就掉到水潭里了。”
“这水潭水也不深啊……”
这是说自己不中用吗？男人解释道：“按道理说，这个时候还是夏天，但这潭水怎么就那么凉？我的腿突然抽筋了，剧烈的疼痛让我没办法划水，慌了，所以就越来越危险，身体就往下沉了……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要不然，我的命就要丢在这水潭里了……”
文锦就说：“这是天池上面流下来的水，当然凉了，山上面的水本来就凉。”
男人反过来问他：“你怎么知道上面水凉？”
他说：“我早上还在那里面捞虾子呢，有可能虾子冲下来的吧，不过被我的网拦截了，可能下面的小点。”
汉子更吃惊了，靠着树干直起身来，瞪大眼睛问：“你从天池捞的虾子？”
文锦点头：“不然呢，我昨天还卖了一小桶，今天你看我这两大桶，满满的，都是我在山上天池边上挖了个坑，把那些虾子接住了。经过我槽网的过滤，留下来的只是小虾子了吧？”
“你在天池？哪个天池？哪里有天池？”
“龙山只留下几座山峰，山窝子里面全部变成水了，那不就是天池了吗？”
男人的身子坐的更直了，直愣愣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高大魁梧、五官端正，还有几稚气，却是完全陌生的模样，奇怪的问：“你，你从哪里来的？”
“我从龙山来的呀。”
“你不是龙山上的人。”
“是的，我从东边来，很远很远的地方，龙江的下游来的……”文锦奇怪于对方的奇怪。
“你怎么能够上山的？”
“我走上去的呀。”
男子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小伙子，你在跟我讲笑话吧，一年了，没有任何人能够上山，你怎么能够走上去？没有人拦你吗？”男人像是看一个怪物。
文锦更有些奇怪：“你老人家是哪里人呐？”
“我就是县城人啊。”他朝前面的城门一指，“就在东门口那边住。昨天看见你进城的，背着大背篓，上面还有菜，手里提着桶，桶里面满满的大虾子，虾子真大呀，我们都没看过，还以为你在这小石潭里捕捞的呢，所以今天我就来捞了。”
文锦就说：“是啊，我就是在天池里捞的，就是龙山上，四周是四座山峰包围着一池水，房子和人、庄稼全部被水淹了，但是里面有鱼有虾，虾特别大，可能一年了，是不是都是原来屋子里的粮食或者是什么动物滋养的，虾子长那么大，我也没见过。”
“我们的猜想被证实了……”男人沮丧地靠着柳树，眼眶湿润了。
文锦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这个男人，五十上下，长得很周正，剑眉星目，一身正气，十分悲伤的样子，于是问：“您有亲人在山上吗？”
“是啊，可是……失去联系一年了……”
“你们，也没有到山上去看看吗？”
“去不了啊，我们看不到山。”男子摇摇头说，“按照方位过去，小石潭边上就是山，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看不见山了，还以为被水冲走了呢，没想到龙山变成了天池，难道山上的人都在里面淹死了吗？”
文锦摇摇头说：“没看见淹死的人，但是房子都完好无损，看不到一具尸体。”
汉子就问：“难道一个人都没有了吗？”
“有哇，山洞，只有最西边山头的那个山洞里面有人。”
“是不是石匠采石头的山洞？”
“你说的是杜石匠吗？”
“他还活着？”汉子眼睛放，赶紧站起来，像是突然有了力量，紧紧的握住小伙子的手。
文锦不忍心说出真相，迟疑地问：“你认识他？”
男人连连点头：“认识啊，不仅认识，而且我跟他还是拜把子的兄弟呀，他还好吗？为什么不出来？”
文锦沉默了片刻，又把老人扶着坐下来，自己蹲在他的面前，说：“大叔，你不要难过，我在山洞里面只看见一个人，是一个姑娘，年纪轻轻的，十五六岁吧，她昏迷不醒了。”
“是不是很漂亮，很秀气的一个姑娘？”汉子着急地问，“那是杜石匠的女儿杜娟啊。，也是我们夫妻的干女儿，什么病啊？怎么活下来的？”
“您知道她家有一只天鹅吗？”不晓得外面对天鹅了解多少，文锦试探地问。
“啊，知道，是我干女儿孵化出来的，她们形影不离，相互间还能交流……”
文锦慢慢告诉他：“她幸亏养了一只天鹅，那鹅叼了一些水边长的东西喂她，让她活下来，只是一直昏迷。因为因为她的父亲，大概就是你说的杜石匠吧，他们在涨水的头天晚上，听到了意外的通风报信，就上山到山洞住下来，第二天就发现整个村子都被水淹没了。他们要下山，杜石匠到山洞的里面去，拿他打石头的工具，结果……”说到这么悲壮的事情，文锦真是难以启齿。
男人刚才还涕泪交加，现在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怎么样了？”
“就他的女儿和天鹅在外面，听到山洞里面塌方，结果一块山洞的顶端落下来，把杜石匠关在山洞里面。这么长的时间，可能……”
男人眼泪滚滚下落，悲痛欲绝：“我的老母亲淹在水里，兄弟闷在石洞里，都与世长辞了……想不到，这么大的灾难降临在龙山上，而我们县城的人，看见山上流下滚滚的瀑布水，比以往都多，连夜加固城门，堵了城墙，洪水没有淹进县城。然而等水退了以后，山上还有瀑布留下来。”
但是那个水少多了，过去下雨天山上才有瀑布留下来，那么多，只是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看不见山了，还以为地震把山震塌了呢，结果山窝被水淹没了，水把人们和房屋都埋在底下，现在想想，埋在山底下和埋在水底下，结局都差不多啊。
“您母亲也在山里面住？”
大叔说：“我家世世代代都在山里住，后来我要做工程就进县城住了，母亲留念乡下的房屋土地，要守着老家，因为我要进城给人造房子，所以就带着妻子女儿住进城里了。”
文锦有几分惊奇的打量着老人：“哦，您老人家会造房子，是木匠、瓦匠还是泥瓦匠啊？”
男人就说：“我是木匠起家的，但是看书多有文化，后来就成了官匠，帮人管理，帮人造房子。”
“哦，那就是建筑师了。先生贵姓？”
“也就一个懂得多一点儿的工匠吧。免贵姓张，名勉。”
读书人最崇拜读书多的人。文锦马上灵机一动，站起，对他作揖：“我就称您老人家为张叔吧，以后还要向您请教的。”
男人马上说担当不起，挣扎着要站起来。说是要谢谢小伙子救了他的命，怎么倒过来向自己敬礼呢？
文锦按住他，问：“您帮人家建房子，应该待遇不错啊，您怎么不买虾子，还要自己来捞虾子啊？”
张叔坚持站起来，说：“我们东龙县城就在龙山下，去年7月半，突然晚上涨水，把四周的庄稼全部淹没了，天亮以后就见不到龙山了。城里城外一年都缓不过气来。去年小女儿出嫁，妻子又生病，刚刚好起来，昨天看到你带那么大的虾子进城，她很眼馋，我没地方买呀，就说来捞点虾子。哪知腿脚不中用，我是你搭救，差点淹死了，真要谢谢你呀！”
见对方拱手，文锦连忙摆手：“张叔别客气。咱们遇到算是有缘，您是龙山的人，我也是到龙山去投亲靠友的，那咱们都是乡亲了，您要吃虾子，跟我说一声，您想吃多少就拿多少。”
“那怎么行，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我呀，只是今年状况不好，过去我还是城里面的富裕之家呢。”
“咱们不说以前以后，就现在，您看我两只大桶里都装满了虾子，正好要从东门进去呢，我陪您回家，您拿些虾子给夫人吃，她大病痊愈，更需要加强营养。”文锦想，把他送回家，顺便放一些虾子到他家里就行了，也不多说，就把他搀扶起来，问他能不能走？
张叔站起来，腿还在发抖，哆哆嗦嗦的，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腿原来就不好。
文锦想了想，把背篓里的东西倒在塘边，然后说：“张叔，我看您腿不太灵便，坐我筐子里，我背您回去吧。”
张叔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么大个人，怎么用您背呢？你先走吧，我慢慢就走回去了。你这些东西要带进城去卖钱的，倒这里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