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单膝跪地，左臂撑住地面，右腿从泥坑中抽出时带起一串湿泞。剑刃斜插在身前，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呼吸粗重，每一次吸气都牵动肩头伤口，血顺着锁骨滑落，在披风上洇出大片暗红。四周兽影未散，残存的十余头妖兽缓缓合围，脚步踩在碎骨与血泊之间，发出黏腻声响。

裂爪熊伏在地上，腹部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肠脏拖曳于后，却仍未倒下。它鼻孔喷着白气，双眼泛起血丝，随时准备最后一扑。影脊豹蹲踞断木之上，四爪紧扣树皮，脊背弓起如满月。焰鼻蟒已滑至岩底，颈部鳞片完全展开，毒液在口中凝聚成珠，即将喷射。

林寒闭上了眼。

不是放弃，而是回溯。

父亲临死前那一声怒吼再度炸响：“活下去”

那夜火光冲天，圣旨落地如刀，李崇山带兵破门，母亲被推下台阶，妹妹哭喊着被人捂住嘴拖走……他曾在破庙中发誓，要让大武朝堂染血十丈，要让武思通跪在林家祖坟前磕头谢罪。

可此刻，他几乎站不起来。体力耗尽，灵力滞涩，连握剑的手都在抽搐。

若死在此处，谁来复仇？

若今日退缩，明日岂能登顶？

这一念起，心障如冰裂。

刹那间，体内原本堵塞的灵力猛然松动，自丹田涌出，沿着《太虚剑经》所载经脉奔腾流转。一股暖流冲破第九重桎梏，直贯四肢百骸。肌肉撕裂般的胀痛转瞬化为舒畅，骨骼发出细微脆响，仿佛重新淬炼。肉身境十重，破！

背后长剑剧烈震颤，嗡鸣声越来越高，竟与心跳共振。林寒睁开双眼，眸光锐利如刃，再无半分迟疑。他双手握剑，缓缓将剑尖指向苍穹，声音低沉却清晰：“我剑所向，万邪辟易。”

话音落下，天地似有感应。空地上的血雾随风卷起，围绕他旋转一周，又骤然静止。

焰鼻蟒毒液喷出，呈扇形笼罩三丈范围。林寒不退反进，一步踏出，迎着毒雨冲去。在毒液离口瞬间，他挥剑下斩，剑意随心而动，如怒潮奔涌，化作一道银白弧光横贯空地。

剑气所过之处，毒液蒸发成灰，蟒首齐颈断裂，尸身轰然坠地。余势未消，剑气继续蔓延，如潮水般席卷四周。两头赤牙狼正欲扑击，被拦腰斩断，内脏洒落一地；一头铁鬃彘刚抬头嘶吼，头颅已被削飞；影脊豹跃向半空，尚未落地，便被气浪正面击中，颈椎扭曲断裂，重重摔入灌木丛中。

最后一道剑气掠过裂爪熊胸膛，将其从胸口至腹下彻底剖开，五脏六腑倾泻而出。巨兽仰天咆哮，挣扎数息后轰然倒地，震起一片尘土。

空地归寂。

血腥味浓得呛人。尸体横陈，断肢残躯遍布各处，鲜血汇成细流，渗入泥土。林寒拄剑而立，胸口起伏，汗水混着血水流进眼角，刺痛难忍。但他没有抬手擦拭，只是低头看着手中铁剑——剑刃已有卷口，边缘沾满血污，却仍在轻颤，仿佛有了生命。

方才那一剑，非靠蛮力，亦非招式精妙。

是心与剑合，意到剑至。

是真正的剑意觉醒。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灵力运转比以往顺畅十倍。每一寸筋骨都像是被重塑过，力量充盈而不躁动。他知道，这不只是修为突破，更是对“剑”的理解跃迁。从前练剑，是学形、练劲、控力；如今悟剑，是以意御剑，以心引锋。

莫开言自巨石跃下，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声响。他走近几步，目光扫过满地妖兽尸体，最后落在林寒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深沉笑意。

“剑意化潮……”他低声说道

林寒没有回应。他正尝试感知体内变化，察觉灵力运行轨迹已发生微妙偏移——不再是单纯沿经脉流动，而是开始渗透皮膜、筋络，甚至触及骨髓深处。这是肉身境十重的标志：灵力入骨，百骸共鸣。

他试着收剑归鞘，动作迟缓。右臂旧伤因过度发力再度撕裂，血顺着手腕滴落，打湿了剑柄缠绳。那绳本就因多次激战磨损严重，此刻被血浸透，更加滑腻。

莫开言站在三步之外，负手而立，语气平静：“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从没想逃走。”

林寒抬眼看他。

“生死之间，多数人求生而逃这是本性驱使而你却能战胜心中的恐惧选择了死战到底。”莫开言道，“仇恨压垮过你，但也铸就了你。这一关过了，往后便是坦途。”

林寒缓缓点头，未语。他弯腰拾起一块碎布，将剑柄重新缠紧。血渍渗透布条，颜色变深。

远处林间传来一声鸦鸣，短促而尖利。风拂过空地，吹动他披风一角，露出背后剑鞘上的刻痕——那是他每杀一人、每破一境后亲手所刻。如今，第十道痕迹刚刚添上，还带着新凿的木屑。

他伸手抚过那道刻痕，指尖微顿。

莫开言转身欲走，脚步忽停：“明日开始，练真正的杀招。”

林寒握紧剑柄，指节泛白。

风再次吹起，卷起地上一片焦黑的树叶，打着旋儿撞在他的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