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荒野遇险
林寒的十指深陷腐叶,掌心紧贴剑柄,指节因失血而苍白如霜雪,仿佛血液早已凝成冰晶。浓雾如幽魂般匍匐于地,悄然蔓延,浸透了他的衣袍,寒意似毒蛇蜿蜒,顺着伤口噬咬入骨髓深处。他欲撑身而起,膝尖微屈,左肩骤然撕裂,剧痛如雷霆炸裂,整个人猛然前倾,扑倒在枯叶之上,剑锋划过腐土,拖出一道浅痕,如同命运刻下的第一道血契。
他咬牙,以剑拄地,一寸寸将身躯自泥泞中拔起。视线模糊如隔烟雨,呼吸断续若风中残烛,耳畔嗡鸣不绝,似有万千冤魂低语。可他知道——不能倒。一旦倒下,便是永夜。
三面林间,枯枝断裂之声轻响,如死神叩门。
黑影自雾中浮现,三人踏步而来,足音轻如鬼魅,呈三角之势缓缓合围。为首者俯身蹲下,刀尖挑开林寒胸前染血的布帛,目光落在那本泛黄古籍的一角,纸页斑驳,似承载千年尘梦。
“《太虚剑经》……果真藏于他身。”
“李家索命,却未禁取宝。”
“杀之夺经,强者得之。”
林寒猛然抬首,双目如刃,无惧无畏,唯有一抹冷光刺破迷雾。手腕翻转,剑锋斜扬,虽不能立,却已摆出赴死之姿,剑意凛然,如孤鹰振翅,宁折不屈。
“林氏血脉,斩尽杀绝。”
刀光乍起,寒芒直取咽喉。
就在利刃将触肌肤的刹那,一道银线破雾而出,无声无息,却快若天罚,撕裂空气,斩断因果。三柄兵刃齐齐崩断,断口平滑如镜,映出三人惊骇的脸庞。
黑衣人暴退,眼中首现惧色,如见神魔降世。
雾气微分,一人缓步踱来。黑袍垂落,兜帽覆面,唯余一双眸子露于暗影之下——锐利如鹰隼俯瞰尘寰,冷峻如寒星照彻幽冥。他袖袍轻拂,无形之力荡出,如怒潮拍岸,三人如遭雷击,接连倒飞,撞断古木两株,重重坠地,鲜血狂喷,四肢抽搐,竟无法再起。
老者不视败者一眼,径直行至林寒身前,蹲下,指尖轻轻按于其肩伤边缘。一股温润气流如春泉渗入经脉,血流渐止,痛楚稍缓。
林寒瞳孔骤缩,本能欲挣,却被另一只手轻压右肩,力道柔和,却稳如山岳不可撼动。
“莫动。”
声如深谷回响,低沉无波,却蕴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老者目光掠过怀中露出的书页一角,眉峰微动,唇边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太虚未绝……剑种犹存……”
林寒死死盯住他,喉间干涩如砂石摩擦:“你是谁?”
老者不答,只伸手探向那本古籍,动作极轻,却带着天地不容的决然。林寒本能护书,手臂颤动,几乎脱力。
“你想活吗?”老者忽问。
林寒一怔。
“你想报仇吗?”
此言如利刃穿心,直抵魂魄最深处。父亲倒下的身影在眼前重现,府邸烈焰冲天,李崇山宣旨时嘴角的冷笑,禁军刀锋上滴落的鲜血,一一浮现,如刀刻骨。
他未言语,只是更紧地攥住剑柄,指节泛白,似要将毕生执念嵌入钢铁之中。
老者缓缓起身,背对少年,双手负后,黑袍猎猎,如夜之君临。
“若想活,若想复仇——便随我入雾。”
林寒未动。
他知道,这一应允,便是斩断过往,踏入万劫不复之途。此人身份成谜,动机难测,或许比追杀他的杀手更为可怖。可他也明白,若留于此地,今夜必葬身荒林,尸骨无存。
他低头望向肩头仍在渗血的伤口,又看向那三名挣扎爬起的杀手,眼中怨毒如毒火燃烧,显然不死不休。
时间,已如沙漏将尽。
他闭眼,再睁,眸中已无犹豫,唯有一片决绝寒潭。
“好。”
老者微微颔首,转身蹲下,将他扶起,背于肩上。林寒欲拒,却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托住,身体不由自主贴上那如山脊般的背影。
黑袍老者步入更深的雾林,脚步无声,踏过腐叶与断根,身形如滑过镜湖之影,疾而不乱,快若御风。林寒伏于其背,意识因失血再度模糊,却仍以意志强撑清醒。
“你……为何救我?”他低语,声音几近呢喃。
老者沉默良久,终道:“非为救你。”
林寒心头一紧。
“你怀中之物,不该埋骨荒林。”老者语调平淡,却隐含一丝罕见的凝重,“它当重见天日,亦当有人执之,斩破长夜,焚尽黑暗。”
林寒心神巨震,正欲再问,忽觉耳畔风声凝滞。
前方树影摇曳,三道黑影再度浮现。
仍是那三人。
嘴角溢血,眼神却更显阴鸷,手中短刃已换,刀身泛着幽蓝毒光,如蛇信吐信。
“秘籍留下,赐你全尸。”
“老东西,你插手太深!”
“今日,林家血脉,断于此地!”
老者脚步未停,甚至未曾回首。
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向前。无咒无诀,无招无式,唯有一道无形波纹自掌心扩散,如天道律令,不容违逆。
三人同时闷哼,胸口如遭轰击,双脚离地倒飞,狠狠砸入古木。一人当场昏死,另两人挣扎欲起,却发现四肢如被锁链缠缚,筋脉俱僵,动弹不得。
老者依旧前行,仿佛方才不过是拂去肩头落叶,不屑一顾。
林寒伏于背上,感知那股力量之恐怖——非蛮力,非速度,而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压制,仿佛一念可定生死,一掌能判轮回。
“你……到底是谁?”他声音微颤。
老者未答,只低声道:“你很快便会知晓。”
林寒不再追问。他知道,答案不在言语,而在前方那条通往深渊与光明交织的路。
雾愈发浓重,四周古木参天,枝干扭曲如鬼爪伸向苍穹。老者步伐稳健,踏过岁月残骸,未曾丝毫迟疑。林寒意识渐沉,耳边唯余脚步与风声交织,如命运低吟。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雾中,隐约现出一座破庙轮廓。屋顶坍塌,门扉歪斜,墙皮剥落如鳞,唯有庙前一株老槐,历经风霜,依旧挺立,树干裂痕纵横,似刻满古老诅咒。
老者脚步微顿,低声吐出二字:“到了。”
林寒勉力抬头,望向那废墟。它荒芜已久,却透出一股沉静气息,仿佛曾见证无数王朝兴灭、英雄陨落。
“入内,方能活。”老者道。
林寒欲问缘由,话未出口,肩伤骤然剧痛,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老者察觉,手臂微紧,将他往上托了托:“撑住。”
林寒咬牙,指甲掐入掌心,以痛唤神。他不能倒,至少此刻不能。
破庙门前,老者忽而止步。
缓缓转首,望向背上的少年,兜帽下目光如刀,锋锐如割破迷雾的晨曦。
“你父……可曾告诉你,《太虚剑经》真正的第一句,是何?”
林寒一怔。
他仅粗览数页,尚未细读,何曾知有何“第一句”之说?
他摇头。
老者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低语如风穿隙:
“非‘剑出太虚,万法归宗’。”
“乃是——‘持此剑者,当断亲恩,斩故念,焚心为火,方可见道’。”
林寒心头猛震,如遭雷击。
话音未落,老者已迈步跨入破庙门槛。
林寒伏于背上,唇微动,却发不出声。
庙内尘埃浮动,梁柱倾斜,蛛网密布,一尊残破神像倒于墙角,半张脸埋于瓦砾,空洞的眼窝仿佛仍在注视人间悲欢。
老者将他轻轻放下,倚靠承重之柱。
林寒的手,仍死死攥着剑柄,指缝间渗出的血,缓缓滴落在《太虚剑经》封皮之上,晕开如一朵妖异红莲,悄然绽放于命运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