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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荆棘前路

星火见闻录 告猪 7827 2025-10-30 17:32

  

第三章荆棘前路

  

接下来的日子,方又年活得像个幽灵,一个在生与死边界线上徘徊的苍白影子。

  

他不再长时间待在那间小屋,而是更频繁地、悄无声息地游荡在黑石镇肮脏的街道和阴暗的角落。他刻意避开石猛那些核心手下经常活动的区域,也尽量远离像黑牙那样明显不怀好意的家伙。他观察着一切,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汲取着关于这个陌生世界的信息,用他前世分析目标、评估环境的方式,重新解构着这个危机四伏的“任务现场”。

  

他听流亡者们用粗鄙的语言谈论“灵气”,抱怨它越来越稀薄,修炼事倍功半;他听他们恐惧地提及“妖族”的不同部族——磐石盟的悍不畏死,幽影众的诡秘难测;他也零星听到一些关于遥远“中州神都”的模糊传闻,关于那位雄才大略、欲要肃清万族的“人皇”嬴稷,以及那悬浮于神都之上的、汇聚天下奇珍的“天街”。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中慢慢拼凑出一幅更加立体,也更加令人绝望的世界图景——一个处于漫长衰亡周期、内部矛盾重重、外部强敌环伺的末世。而黑石镇,不过是这片巨大疮疤上,一个尤其肮脏溃烂的脓点。

  

生存是首要问题。他开始尝试帮忙。他帮赵婉处理一些简单的草药,辨认、清洗、晾晒。他做得很笨拙,但足够认真。赵婉起初有些惊讶,但并未拒绝,只是默默地将一些更轻省的活儿交给他,偶尔会指点他一两句草药的性味。通过这种方式,他偶尔能获得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麦饼,或者一碗稀薄的、几乎照得出人影的菜汤。这微不足道的食物,是他维持生命的最低保障。劳动换取报酬,这是最朴素的生存逻辑,即便这报酬微薄得可怜。

  

  

他也曾尝试靠近石猛那伙人负责修补围墙的区域,想看看能否凭借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哪怕只是理论,提供些帮助,比如加固结构之类的。但他刚靠近,就被守卫用冰冷而充满怀疑的目光逼退。在这里,信任是比食物更稀缺的东西。他像一件无主的物品,被排除在所有的圈子之外。

  

他依旧会去那个卖旧书的干瘦老头摊前徘徊。他没有再询问那本册子,只是默默地、一遍遍地看着摊位上其他那些残缺的、他大多看不懂的东西。老头依旧揣着手缩在那里,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仿佛两人之间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关于耐心的博弈。

  

直到第三天,方又年正在帮赵婉将一些晒干的、带着辛辣气味的枯草捆扎起来时,老头不知何时幽灵般地出现在附近,嘶哑地开口:“两块肉干。或者......等价的食物。”

  

方又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说的是那本册子的价格。从三块降到了两块。显然,那本册子在他手里积压已久,无人问津。市场规律,即使在最原始的层面,依然在起作用。

  

赵婉抬起头,看了老头一眼,又看了看方又年,眼神复杂,但没有说话。她明白,有些路,一旦选择了,旁人很难劝阻。

  

方又年沉默着。他连半块肉干都没有。

  

老头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转身又慢悠悠地踱回了自己的摊位,重新缩回那个角落,仿佛从未动过。希望如同火星,短暂亮起,又迅速熄灭。

  

那天晚上,方又年躺在干草堆上,辗转反侧。饥饿感像一只小兽,啃噬着他的胃壁。寒冷透过身下的干草和单薄的皮袄,持续不断地带走他本就不多的热量。而脑海中,那本册子上的图案和线条,却越来越清晰,仿佛带着某种魔性,在诱惑着他。生理的饥饿与对力量的渴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他知道赵婉的警告是对的。他知道贸然尝试的危险。但他更知道,如果再找不到改变现状的方法,他可能真的撑不过这个冬天。冻死,或者在某次妖族袭击、或者流亡者内部的冲突中像蝼蚁一样死去。在慢性死亡和可能速死但存有一线生机之间,他必须做出选择。

  

第二天,方又年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找到赵婉,声音干涩:“赵姑娘,有没有什么......更危险的活儿?或者,哪里能找到......肉干?”他避开了“册子”这个词,但意思不言而喻。这是他权衡风险后,主动选择的“高风险高回报”路径。

  

  

赵婉正在用小石臼捣着草药,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方又年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得有些凹陷的眼眶,以及那双眼睛里尚未完全熄灭的、近乎偏执的光,轻轻叹了口气。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最终大多湮灭在风雪中。

  

“镇子外面,往东走三里,有一片被烧毁的旧林场。”她声音很低,几乎像是在耳语,“那里偶尔能找到一些冻僵的、没被妖族发现的雪鼠或者小型冰狐。但那里靠近荒野,很危险,可能遇到零散的妖物,也可能遇到......其他不怀好意的人。”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石大哥明令禁止一般人私自出镇。”她给出了信息,也指明了所有的风险,将选择权交还给了他。

  

方又年的心脏猛地一跳。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机会往往与风险并存,这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

  

“谢谢。”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赵婉一眼,转身离开了。有些决定,只能自己来做,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他没有立刻行动。他花了一天时间,仔细准备。他将那盏青铜古灯用破布条牢牢绑在胸口,贴着皮肤,那恒定的冰凉似乎能让他保持冷静。他找到了一根相对结实、一头被磨尖了的硬木棍,作为防身的武器。他还偷偷藏起了一小块赵婉给他的、最难下咽的黑麦饼,作为应急口粮。充分的准备,是提高生存概率的基础。

  

第三天凌晨,天色未明,正是守夜人最为疲惫,也是夜色最为浓重的时刻。方又年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小屋,凭借着几天来观察到的守卫巡逻间隙,像一道影子般,贴着镇子边缘残破的栅栏,找到了一个被积雪半掩的、不知是人为还是兽类弄出的缺口,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他的行动,冷静而精确,带着前世执行任务的影子。

  

镇外的寒冷,与镇内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毫无遮挡、仿佛要冻结灵魂的绝对低温。寒风呼啸着,卷起地面的雪沫,打在脸上如同沙砾。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死寂的雪原和远处影影绰绰的、如同黑色巨兽脊背般的山峦轮廓。天空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看不到日月星辰。这片天地,空旷、死寂,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方又年按照赵婉指示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积雪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耗费巨大的体力。寒冷疯狂地掠夺着他的体温,胸口那盏青铜灯传来的冰凉,此刻几乎与外界融为一体,感受不到任何特殊。他紧紧握着那根简陋的木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他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如同在雷区行走。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并没有三里,但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终于,在一片低矮的山坳处,他看到了赵婉所说的那片旧林场——焦黑的树桩如同大地的墓碑,零星矗立在白雪中,一片死寂。希望的目的地,往往以最荒凉的面目呈现。

  

他不敢大意,躲在一个巨大的、被烧得只剩半截的树桩后面,仔细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明显的危险,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在焦木和积雪的缝隙间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赵婉说的雪鼠或冰狐的踪迹。耐心,是猎手最基本的素质。

  

  

时间一点点过去,除了呼啸的风声和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他一无所获。希望如同被寒风一点点吹灭的烛火。体力在迅速流失,饥饿感再次凶猛地袭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太过鲁莽。绝望,总是在人最脆弱的时候悄然蔓延。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那个至少能挡风的小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被积雪覆盖的树洞旁,似乎有一小撮不同于雪白的、灰褐色的绒毛。转机,往往诞生于最后一刻的坚持。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屏住呼吸,握紧木矛,一步步挪了过去。

  

那是一只冻僵的雪鼠,体型比兔子略小,蜷缩在树洞口,似乎是在躲避风雪时被活活冻死的。方又年强忍着激动,用木矛捅了捅,确认它已经僵硬,没有任何反应。目标确认,状态安全。

  

成了!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几乎要冲散身体的冰冷和疲惫。他弯下腰,伸手去抓那只雪鼠。成功的果实,近在咫尺。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皮毛的瞬间——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方又年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求生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向旁边扑倒!危险感知,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直觉!

  

“笃!”

  

  

一支粗糙的、用禽类羽毛和硬木制成的短箭,狠狠地钉在了他刚才所在位置的树桩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死亡,与他擦肩而过。

  

“嘿,反应还挺快!”一个粗野而戏谑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方又年狼狈地从雪地里爬起来,心脏狂跳,循声望去。只见三个穿着臃肿皮袄、脸上带着冻疮和戾气的男人,从几棵焦黑的树桩后走了出来。为首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简陋的木弓,另外两人则拿着砍刀和铁刺,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他们的眼神,和黑石镇里那些饿狼般的流亡者一模一样,甚至更加赤裸和凶残。他们才是这片荒野中最危险的“掠食者”。

  

“把东西留下,然后滚。”拿着木弓的汉子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指了指方又年脚边那只雪鼠,又贪婪地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皮袄和手中的木矛,“看你细皮嫩肉的,别逼老子动手。”赤裸的威胁,毫不掩饰的恶意。

  

方又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认得这几个人,是黑石镇里游荡的、连石猛那伙人都不怎么搭理的、最为底层的掠食者,专门欺负落单的弱者。他没想到,自己如此小心,还是被盯上了。风险评估,永远存在意外变量。

  

他握紧了木矛,但手臂却在微微颤抖。面对三个手持利刃、显然惯于厮杀的成年男子,他这根简陋的木棍和刚刚恢复的身体,毫无胜算。实力对比,悬殊得令人绝望。

  

怎么办?放弃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那意味着他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和体力进行下一次尝试。反抗?那很可能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两难的选择,无论哪个都指向糟糕的结局。

  

绝望如同冰水,浇遍全身。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任何一丝可能脱身的办法时,胸口贴着青铜灯的位置,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不是环境的温度,而是从那沉寂的灯身内部,自发传出的一丝暖意!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方又年猛地一愣。变量!计划外的变量出现了!

  

  

也就在他愣神的这一刹那,那拿着砍刀的汉子似乎不耐烦了,骂了一句脏话,一步踏前,挥刀就向他砍来!刀锋在灰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攻击,已至眼前!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方又年几乎是凭借本能,向旁边猛地一滚,同时下意识地,将体内那股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激荡的、无处宣泄的气息,连同胸口那丝突如其来的温热感,一起灌注到手中的木矛,不顾一切地向着那汉子的小腿刺去!绝境下的反击,调动了所有可用的资源,包括那未知的“变量”!

  

这一刺,毫无章法,纯粹是垂死挣扎。

  

然而,异变发生了!

  

那根普通的硬木矛尖,在接触到汉子皮裤的瞬间,竟然“噗”地一声,如同烧红的铁棍刺入冰雪,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厚实的皮毛和肌肉!效果,远超预期!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雪原的寂静。

  

那汉子猛地抱住小腿,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染红了雪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又年,又看看那根深深扎入自己腿骨的木矛,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惊骇。结果,震慑了所有人。

  

另外两个同伙也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方又年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握着木矛的手,感受着矛身上传来的、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灼热感的反震力,以及胸口那丝迅速消退、仿佛从未出现过的温热。力量的滋味,初次品尝,虽陌生,却真实。

  

  

是......青铜灯?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时间细想。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他猛地抽出木矛——带出一蓬血花和那汉子更凄厉的惨叫,一把抓起地上那只冻僵的雪鼠,转身就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黑石镇的方向亡命狂奔,目标达成,立即撤退!

  

“追!宰了他!”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

  

风雪灌入口鼻,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方又年,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沿着来时的足迹,冲向那个代表着相对安全的、肮脏混乱的巢穴。逃亡,是生存本能的最终体现。

  

当他终于连滚带爬地钻回那个栅栏缺口,瘫倒在镇内冰冷的雪地上,剧烈喘息,几乎要昏厥过去时,追赶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在镇外徘徊了片刻,终究没敢在靠近围墙的地方公然行凶,悻悻地退去了。暂时的安全区,提供了喘息之机。

  

方又年躺在雪地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的狂跳,以及劫后余生的虚脱。手中的雪鼠冰冷僵硬,那根木矛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战利品与血迹,共同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他活下来了。

  

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那莫名的一击。那超出理解的一击,改变了结局。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口。青铜灯依旧冰凉,仿佛之前的温热只是生死关头产生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幻觉。事实不会说谎,结果证明过程。

  

  

那本破旧册子上的图案和线条,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那些扭曲的姿势,那些能量的运行路线......还有,刚才情急之下,他体内似乎有那么一丝微弱的气息,随着他的意念和那突如其来的温热,涌动了一下。线索,似乎开始串联。

  

荆棘之路,已然在脚下展开。而第一滴血,已经染红了鞋履。微光虽弱,却已刺破了这绝望冻土的一角黑暗,并沾染了血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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