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灵谷的瘴气还未完全散去,林墨踏着晨露回到外门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同院的弟子们大多还在酣睡,只有几个勤勉的早早起身,在院中比划着基础剑法。
他刚推开房门,就见王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块啃了一半的麦饼:“林墨!你昨晚去哪了?李执事找了你好几趟!”
“何事?”林墨心中一紧,难道周明远的事已经传开了?
“好像是宗主召见,”王虎把麦饼塞给他,“刚才内门的师兄来传话,让你立刻去宗主大殿。”
林墨接过麦饼,来不及细想,匆匆抹了把脸就往外走。宗主玄阳子是青云宗地位最高的人,修为深不可测,寻常弟子别说见他,就连远远看一眼都难。如今突然召见,多半与噬灵谷之事有关。
穿过外门、内门,再走过一段铺着白玉的长阶,便是青云宗的核心之地——宗主大殿。大殿由整块青石砌成,殿顶覆盖着琉璃瓦,在朝阳下泛着淡淡的金光,殿前的广场上矗立着九根盘龙柱,柱身上刻满了记载宗门历史的符文。
两个身着紫袍的内门弟子守在殿门两侧,见到林墨,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宗主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林墨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殿门。殿内光线略显昏暗,数十根朱红大柱支撑着穹顶,正前方的高台上,坐着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如婴孩,正是玄阳子。
他身前的案几上燃着三炷檀香,烟气袅袅,在晨光中划出蜿蜒的轨迹。
“弟子林墨,参见宗主。”林墨按照宗门礼仪行礼,目光不敢直视玄阳子。
“抬起头来。”玄阳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抵人心。
林墨依言抬头,正对上玄阳子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明明是平视,却让他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仿佛自己的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衣襟里的线装书,掌心微微出汗。
“听说你昨夜去了噬灵谷?”玄阳子缓缓开口,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是。”林墨没有隐瞒,“弟子听闻周明远长老在谷中,前去寻找,却发现长老已……”
“已被噬灵阵反噬,形神俱灭,对吗?”玄阳子打断他的话,语气听不出喜怒。
林墨心中一惊,玄阳子竟已知道得如此清楚。“是。”
玄阳子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他面前。他身形并不高大,却给人一种如山岳般的压迫感,林墨甚至能闻到他道袍上淡淡的松脂香气。
“你可知噬灵谷是宗门禁地?擅闯禁地者,当按门规处置。”
“弟子知罪,但弟子是为寻找长老……”
“我知道你的用意。”玄阳子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的手掌上,“让我看看你的手。”
林墨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右手。掌心的“木”字印记经过清灵草的敷治,已经淡了许多,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玄阳子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他的掌心。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涌入林墨体内,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原本因昨夜激战而有些紊乱的灵力瞬间变得平顺。
当灵力流经丹田时,林墨明显感觉到怀中的线装书微微震动了一下,似乎在呼应着什么。玄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收回了手指。
“引气境后期,不错。”玄阳子淡淡道,“入宗门不足半年,能有此修为,实属难得。”
林墨不敢接话,他能肯定,玄阳子一定察觉到了木鼎的存在。
“你可知周明远为何要布下噬灵阵?”玄阳子转过身,望着殿外的朝阳,“他想夺取一件东西,一件能让他突破筑基境的宝物。”
林墨心中一动:“难道是……”
“不错,就是你身上的木鼎。”玄阳子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上古五方鼎之一,镇守东州木气的木鼎。”
林墨浑身一震,没想到玄阳子竟直接点破。他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催动木鼎反抗。
“不必紧张。”玄阳子笑了笑,“我对你的鼎没有兴趣。五方鼎散落九州,各有其主,强行夺取只会遭鼎灵反噬,周明远就是前车之鉴。”
“宗主……认识这鼎?”林墨试探着问。
“何止认识。”玄阳子走到案几旁,从抽屉里取出一卷泛黄的古籍,递给林墨,“你自己看吧。”
林墨接过古籍,封面上写着“九州鼎记”四个古朴的篆字。翻开第一页,上面绘制着五尊形态各异的鼎,正是木鼎、火鼎、金鼎、水鼎、土鼎,与他在黑市见到的古画如出一辙。
“上古时期,天地间灵气充沛,却也妖魔横行。”玄阳子缓缓道,“大禹治水时,采九州之金,铸造五方鼎,以镇压四方邪祟。后来神战爆发,五鼎散落,不知所踪。没想到,今日竟能在你身上见到木鼎。”
“那守鼎人……”
“守鼎人便是历代守护五方鼎的家族。”玄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爷爷林啸,曾是青云宗的弟子,也是当年公认的木鼎守鼎人。可惜……”
“我爷爷也是青云宗弟子?”林墨震惊不已,爷爷从未跟他提起过。
“不错,”玄阳子叹了口气,“三十年前,你爷爷与龙傲、风清扬并称青云三杰,三人皆是天之骄子,前途无量。后来,你爷爷为保护木鼎,与夺鼎派的人激战,从此杳无音信,宗门都以为他已经陨落。”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夺鼎派?是不是天道盟的人?”
“是,也不是。”玄阳子摇摇头,“天道盟成立之初,本是为了寻找五方鼎,守护九州安宁。但随着时间推移,盟内逐渐分裂成两派:守鼎派主张守护五鼎,静待有缘人集齐;夺鼎派则认为五鼎蕴含无上力量,应被强者掌控,用来称霸九州。你爷爷当年对抗的,就是夺鼎派的初代首领。”
林墨恍然大悟,爷爷的失踪、周明远的贪婪、楚风的试探,原来都与这两派的争斗有关。
“那宗主属于……”
“我?”玄阳子笑了笑,“我只属于青云宗。不过,我与你爷爷曾是好友,他若知道木鼎在你手中,定会很欣慰。”
林墨看着玄阳子,心中的警惕稍减。他能感觉到,玄阳子对他并无恶意,甚至……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既然宗主认识我爷爷,又知道木鼎的来历,可否告知我,其他四鼎的下落?”
“火鼎在南州焚天谷,谷主炎阳子是守鼎派的人,你若去寻,他或许会告诉你些线索。”玄阳子道,“至于金鼎、水鼎、土鼎,我也只知大致方位,具体在哪,还需你自己去查。”
“焚天谷……”林墨想起楚风曾提过这个地方,“那里是不是很危险?”
“是。”玄阳子点点头,“焚天谷以控火术闻名,谷中修炼者脾气火爆,且与血教素有勾结。更重要的是,天道盟的夺鼎派在南州势力极大,你若带着木鼎前往,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林墨沉默了,他知道玄阳子说的是实话。但寻找其他四鼎是爷爷的遗愿,也是他作为守鼎人后裔的责任,无论多危险,他都必须去。
“我意已决。”林墨坚定地说。
玄阳子看着他,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好,有你爷爷当年的风范。这样吧,从今日起,你就做我的亲传弟子,我传你五行基础功法《纳元诀》,助你尽快突破筑基境。”
林墨愣住了:“亲传弟子?”
青云宗的弟子分为外门、内门、亲传三个等级,亲传弟子由宗主或长老亲自教导,地位尊崇,整个青云宗也不过寥寥数人。
“怎么,你不愿意?”
“不,弟子愿意!”林墨连忙行礼,“多谢宗主!”
“起来吧。”玄阳子扶起他,“《纳元诀》能助你更好地掌控木鼎之力,也能为你日后融合其他四鼎打下基础。不过,你要记住,五鼎之力虽强,却也能腐蚀人心,周明远就是例子。”
“弟子谨记。”
“今日你先回去准备,明日起,每日辰时来我这里学功。”玄阳子挥挥手,“下去吧。”
林墨再次行礼,捧着《九州鼎记》退出了宗主大殿。走到殿外,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成为玄阳子的亲传弟子,固然能得到更好的修炼资源,却也意味着他将被推到更危险的风口浪尖。夺鼎派的人绝不会坐视他成长,楚风更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九州鼎记》,又摸了摸怀中的线装书。前路充满荆棘,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坚定。
无论多难,他都要走下去。为了爷爷的遗愿,为了守鼎人的使命,也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
回到外门时,消息已经传开。同院的弟子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敬畏。王虎更是冲上来,一把抱住他:“林墨,你太厉害了!居然成了宗主的亲传弟子!以后可得罩着我啊!”
林墨笑了笑,刚想说话,就见一个杂役打扮的身影在院门口一闪而过。他心中一动,借口更衣,快步追了出去。
那身影在僻静的竹林旁停了下来,正是苏璃。
“你都听到了?”林墨走到她面前。
苏璃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玄阳子对你不怀好意。”
“你说什么?”林墨皱眉。 “玄阳子修为深不可测,若他真想帮你,昨夜就该阻止周明远,何必等到你险胜之后才现身?”苏璃冷冷道,“他收你为徒,定是为了木鼎。” 林墨沉默了,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玄阳子的话合情合理,又拿出了《九州鼎记》,实在看不出破绽。 “你最好小心些。”苏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林墨,“这是我采的清灵草,你继续敷在印记上,别让任何人看出异常。” 林墨接过布包,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冰凉刺骨。“多谢。” 苏璃没再说什么,转身消失在竹林深处。 林墨握着布包,望着苏璃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疑惑。苏璃到底是谁?她为什么对木鼎如此了解?又为什么一次次帮他? 他回到房间,将《九州鼎记》与线装书放在一起。两本书的材质截然不同,却都散发着淡淡的古老气息。他翻开《九州鼎记》,仔细阅读着上面的内容,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五方鼎和守鼎人的线索。 不知不觉,日头已升至中天。林墨合上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书中记载的内容与玄阳子所说大致相同,但在最后一页,却有一行用朱砂写的小字:“玄阳子,夺鼎派暗线,不可信。” 林墨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不止。这行字是谁写的?难道真如苏璃所说,玄阳子是夺鼎派的人? 他拿起线装书,翻到最后一页,爷爷留下的“守鼎人林氏”几个字映入眼帘。他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嘱咐:“莫被权力吞噬,更要提防身边之人。” 难道爷爷指的,就是玄阳子? 林墨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却没想到可能坠入了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玄阳子、楚风、苏璃、夺鼎派、守鼎派……一张巨大的网正在他身边收紧,而他,就像网中的鱼,看似有了挣扎的力气,却始终逃不出这张无形的束缚。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墨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坦途,他都必须走下去。只有变得更强,才能看清真相,才能保护自己和木鼎。 明日辰时,宗主大殿。他倒要看看,玄阳子究竟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