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如夕。
凛冬天大雪四落,长风贯耳。
赵红跨身上马,摊手接过张知玉递来的一个小包绑在身上,里面装着些馍馍、风干的熟腊肉,还有些宁神丹和疗伤药。
马儿两旁各挂着三捆木材,木材中各放着与之匹配的草绒引火,这木材为山杏硬木,火势大,燃力结实。
“路上小心,回来别忘了给师父带酒。”张知玉挤眉弄眼,视线指了指右边的华懿,神色中满是掩饰。
赵红当然明白,他点点头。
李云香递上了一个竹筒杯子,杯子里装着黄秉黑芽茶,隔着盖都能闻见香气。
这杯子,李云香做了改良,她将原先的竹筒多套了两层,紧紧贴合,杯子的外面裹着牛皮,不仅耐磨,而且保温程度今非昔比。
“路上喝点,暖和。”李云香轻轻捏住赵红胳膊叮嘱,“切记,莫要莽撞。”
赵红心头暖暖的,自小无父无母的他,头一次感受到母性的温暖。
他“嗯!”了一声,郑重的点点头,眼里满是感动。
华懿负手而立,不做言语。他与赵红对视一眼,微微颌首,赵红明意,回了一个微笑,而后扭头轻拍马背,胯-下黑马一跃而出,亦如破军之士。
首次出征,意义非凡。
赵红希望能拿个好的成绩,让这个试炼能使华懿对他刮目相看,但华懿却讲过,惩恶除奸,是以侠者,人人行之,普天大同也。
为民除害,怎能标上金钱、声望、成绩价值等牌子,那样非但使侠义之行失去意义,反而显得此人心胸狭隘,为物欲权势迷了眼,丢失本心,是个俗妄之徒。
心性的试炼最为困难,赵红摇摇头,努力将证明自己什么的想法丢至一旁,不管是试炼还是自发决定的这趟长白岭之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赵红将围巾裹上脸庞,大雪遮面,好在路还能看得清。
提羊宫处在洛水以东北方的高山上,而长白岭则相对,坐落洛水以西北临近正北的方向,严寒难耐,好在山势挺拔,难得起风。
天空阴霾,乌云蔽日。
山道宽阔,商队、赶路人各持其右,沿着卑忘河冲风冒寒,赵红不时位列其中,好不热闹。
那商队领马者乃是一中年汉子,他见赵红身披大袄,马上驮着两捆干柴,浑身不见一把长刃,既不像运货的商人,又不像个赶路的侠士,不禁好奇发问道:“小-兄-弟,不知从哪来,又欲何去啊?”
赵红见有人搭话,他瞄了汉子一眼心想,这人看着忠实,既走山路,应是足步遍野之人,向他问问,说不定能打探些消息。
于是他将围巾从口上掰开喊到:“提羊宫来的,上长白岭转转。”
汉子一听这话诧异的看了赵红一眼,而后笑了几声,不做言语。
他要说从别处来的那汉子还能信一些,要说从提羊宫来的,可就贻笑大方。
民间印象中,提羊宫高深莫测,地师微生华懿手底下两名弟子皆被民间所识,这人看着眼生,说是提羊宫来的,鬼才信呢!
赵红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但他想想也就懒得计较,毕竟自己也并非真的就是微生华懿的徒弟,最多算个学生,连挂名都不算。
“前辈可知这长白岭最近什么状况?”赵红接着喊到,那汉子想了想,带点轻视的意思审视赵红一番,劝导道:“小-兄-弟,还是回去吧,我在这条路上跑了这么多躺,见了那么多上去剿匪的,没一个回来。”
“我无兵器,你怎知我是上山剿匪的?”赵红皱眉发问,他见汉子轻视自己略有些不悦,语气变得冷淡。
这时后边的一名赶路人凑上前道:“长白岭山上除了雪匪再无别户,阁下外地人吧,不知怎么称呼?”
赵红望他一眼,就见这人身穿单薄衣衫,魁梧健壮,周身淡淡阳性真炁环绕御寒,面容端庄,马头上驾着一柄五尺长-枪,那枪制作精美,枪头三尖缠-绕,似有龙威。
“赵红,西舟山角村人。”赵红拱手作答,赶路人迟疑了一下,随即拱手道:“丁尧,字建声,广齐人。”他随后略有疑虑接着说:“小-兄-弟,你年纪这么小,还未行冠字礼,怎么会想到来长白岭剿匪?”
听他这意思,是一点没把赵红瞧上了。
赵红无奈,这得问华懿怎么想的了,他心想,随即叹气道:“家师有令,不敢不从啊。”
“敢问师承何处?什么样的师父竟会如此狠心,让你这么小的年纪到长白岭来,还没有兵器。”丁尧有些疑惑,语气中带着悲愤。
一听这话,赵红顿觉此人心肠挺好,至于这个问题,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师父,老师,这该怎么说……
左右想想,还是不回答了。
“额,看丁兄这副打扮,也是准备上长白岭剿匪?”赵红转移话题询问。
丁尧郑重的点点头,他眼里饱含怒火,冷冷道:“这群乱世贼子,祸乱民间,让大家担惊受怕不得安宁,此次上山我丁某必将其抽筋扒皮,五马分尸!”
“好胆识!”赵红顿时拱手,“丁兄不远千里从广齐过来杀敌,真可谓侠义至极,吾辈楷模也!”
丁尧一听,隐隐有些高兴,他大手一挥道:“既然赵小-兄-弟师令难违,那不如和丁某做个伴,一起上山,有我丁某在,定保你安全!”
赵红一听,这敢情好!
“那小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丁兄了!”赵红笑的屁都夹不住,有这大-腿抱着,那这一趟长白岭之行,自己可能招都不用就完了,看这丁尧周身布满的真炁浓度,赵红目测,起码二品起步,也难怪他信心满满,要将一座山的雪匪抽筋扒皮五马分尸,有这水平的话,赵红也敢这么说。
商队汉子看两人在这大言不惭,心生好笑,也不作何声音,专心驭马,以免碰上石块,把马车掀翻可就亏大了。
赵红见这汉子的嘲笑表情也觉奇怪,人丁尧周身如此醇厚的真炁,实力显然可见,是他感觉不出来呢,还是山里和李云香说的有些不同,真有高手坐镇?
想到这里,赵红疑惑的喊道:“敢问前辈,这山里都是些怎样水平的山匪?”
汉子笑着摇摇头,遗憾的说:“什么水平我不知道,我也没去见过,不过嘛,还是那句话,你俩还是趁早打道回府,你这个小-兄-弟要真是提羊宫来的,起码得把你的两个师兄姐叫来,进这山里才回得来!”
这么邪乎?赵红心想。
丁尧怒觉遭到轻视,冷哼一声:“哼!我丁某倒要看看究竟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那汉子叫他这样,也就不再言语,叹口气轻轻摇头。
赵红疑惑不已,他提醒道:“还是小心为上吧丁兄。”
丁尧微微颌首,一副傲气的模样,没再言语。
两人跟汉子的马车在岔路口分别,汉子那条路是通往洛水的大道,不远处已经能看见从洛水而来的商队镖车等,汉子与他们打了个照面,纷纷打着招呼。
而赵红和丁尧脚下的这条岔路,正是唯一一条通往长白岭的山路,这山路约莫两丈有余,相较于提羊宫的山路而言倒是比较宽阔一些,路里崎岖不平,全是车轮压下去的凹痕和马蹄印,两人放慢速度,并马而行。
不多一会,山路的尽头便出现了一个拐角,从这个拐角翻过马岭,途径仙灵河直冲而上,便是长白岭的山头上了。
据李云香搜罗的情报,雪匪的探子大概在仙灵河就已经遍布,要想不被探子发觉,恐怕是要潜入仙灵河中,从水底横穿,才能到达山头雪匪的老窝。
但长白岭冷如玄冰裹身,河面早已冰冻三尺,即使河面未结冰,这宽约百丈的距离,可非人能入水而穿之。
两人转过拐角,上到马岭中,所谓马岭,其实也就是骑马最难过的一段路,这段路遍地横沟,沟渠倒不深,却也难以过路。两人无奈,下马牵着步行,耗时费力,一个马岭足足翻了两天。
待到仙灵河时,两人已有些疲惫,马岭大风四起,生火都困难,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倘若无真炁加身,寻常人可真吃不住这玄风。
赵红面色泛白,提羊宫养尊处优的习惯了,突然遭这罪,有些适应不过来。
他望了眼前方的仙灵河,河的中央是一片结冰的浅滩,浅滩上修了一座木桥,宽约一丈。过了木桥那边就是长白岭的中心山头,也是雪匪的老窝。
赵红左右探了探,四处宁静安详,更无一丝别的声音,丁尧见状一马当先,正准备过桥就被赵红叫停了下来。
赵红心里清楚,要进匪山怕是只有这一条有探子的路方便,若要选择无探子的冰路走,不仅马儿脚滑难过,到了河中间也怕冰不够厚,掉下水去。
但即便如此,赵红心里还是有些侥幸,试探着想让丁尧拿拿主意,然而丁尧却不屑的看他一眼,长-枪一取,喝道:“直接杀进去,以匪血祭天!”
说罢一马当先,势如破竹,一如杀神临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