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韩不离出场

黑雾像化不开的浓墨，裹着腐朽的气息往人骨缝里钻。林不语踩着满地断剑往前走，清心剑的星芒在她掌心明明灭灭，将那些试图靠近的魂影切成细碎的光点。​

“啧，这破地方连只活物都没有，哪来的深渊之主？”凝霜在身后踢了块骷髅头，语气里满是不耐，“我看你就是被云尘那老东西骗了，丹方上的符文指不定是他画着玩的。”​

林不语没回头，指尖的定魂珠突然发烫，识海中立时浮现出幅模糊的图景——前方百丈外有片荧光闪烁的谷地，无数灵草在黑雾中舒展叶片，草叶上滚动的露珠泛着与慕容轩星辰石同源的光泽。​

“闭嘴。”她冷声道，脚步加快了几分。凝霜这副咋咋呼呼的样子，倒比白灵薇的假哭更让人烦躁，至少那朵白莲花懂得藏住爪子，而眼前这位红茶精，偏要把刻薄当锋利，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里的算计。​

墨渊突然抬手按住她的肩，无鞘古剑斜指左侧的石壁：“有动静。”​

话音未落，石壁后传来阵极轻的“咔嚓”声，像是有人踩碎了枯骨。林不语示意两人噤声，自己则贴着岩壁缓缓移动，清心剑的剑尖擦过石面，激起串火星。​

转角后竟是片月牙形的谷地，黑雾在这里稀薄了许多，露出底下黑得发油的泥土。数十株从未见过的灵草在土中扎根，叶片边缘泛着金边，最中央那株开着紫色花苞的植物，花苞上竟凝结着滴琥珀色的液珠，落地时发出玉石相击的脆响。​

而在灵草旁，蹲着个穿灰布道袍的青年。他背对着众人，正用支银簪小心翼翼地拨开草叶，动作轻得像怕吹口气都会惊扰了这些植物。青年手边放着个巴掌大的青瓷瓶，瓶口朝下悬在株灵草上方，几滴清露从瓶底坠下，落在草叶上的瞬间，那原本只有半尺高的灵草竟“噌”地窜高了寸许，叶片上的金边愈发鲜亮。​

“有意思。”林不语在心里挑了挑眉。那青瓷瓶看着寻常，却能催发生灵精气，比云尘丹房里最好的催生阵还管用，倒是件稀罕物。​

青年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回头，银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眉眼清秀，只是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熬了许久没合眼，此刻瞪得溜圆，手忙脚乱地将青瓷瓶揣进怀里，另只手则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那柄剑锈迹斑斑，看着还不如砍柴刀锋利。​

“你、你们是谁？”青年的声音带着颤音，眼神在林不语三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她掌心的清心剑上，脸色更白了，“我、我只是路过采药，这地方不是我的……”​

“路过能采到‘紫府仙兰’？”林不语缓步走进谷地，目光落在那株开着花苞的植物上。这草是上古灵药，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只是对生长环境要求极苛刻，寻常地方连种子都发不了芽，没想到竟会出现在陨仙渊这种地方。​

青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也是刚发现的，还没来得及采……”他说着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将紫府仙兰挡在身后，那副护食的样子，倒像只被人抢了松果的松鼠。​

凝霜嗤笑一声，刚要开口嘲讽，就被林不语用眼神制止了。她走到青年面前，弯腰捡起那支银簪——簪子是普通的纹银打造，只是簪头被磨得光滑，显然用了许多年。​

“韩不离？”林不语看着簪头刻着的小字，突然开口。上一世她听云尘提过，有个痴迷草药的散修，能在绝境中种出灵草，只是性情孤僻，从不出现在人前，据说手里有件能催熟灵药的至宝。​

青年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你认识我？”​

“听过你的名字。”林不语将银簪还给他，语气平淡，“云尘大师曾说，天下修士论培育灵草，没人比得上韩先生。”​

这话半真半假，云尘提及时满是鄙夷，说韩不离是“捡破烂的药痴”，但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像是真心称赞。韩不离果然松了些警惕，握着银簪的手指不再发抖：“云尘大师过誉了，我只是……只是喜欢研究这些草木。”​

“喜欢？”林不语瞥了眼他怀里鼓鼓囊囊的青瓷瓶，“能用‘润物露’催熟紫府仙兰，韩先生的喜欢，可比旁人金贵多了。”​

韩不离的脸又红了，这次却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几片晒干的叶子：“这是我用催生术种的‘醒神叶’，能驱散魂雾，你们要是需要，拿去吧。”​

凝霜在旁边看得直撇嘴，刚要阴阳怪气说几句，就被林不语冷冷扫了眼，把话憋了回去。林不语接过油纸包，指尖捏起片叶子——果然是醒神叶，只是寻常的醒神叶是灰绿色，这几片却泛着青光，显然是被催生出了异种灵力。​

“多谢。”林不语从储物袋里拿出颗云尘炼的聚气丹，“这颗丹药能稳固修为，换你的醒神叶，不算亏吧？”​

韩不离的眼睛亮了亮。聚气丹算不上稀有，但云尘炼的丹药里掺了千年雪莲汁，灵气比寻常丹药醇厚数倍。他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几片叶子而已……”话没说完，目光就黏在丹药上挪不开了。​

“拿着。”林不语把丹药塞到他手里，“我正好需要些能在黑雾里生长的灵草，韩先生若有存货，我用等价的宝贝跟你换。”她特意加重了“等价”二字，既表明了合作的意思，又划清了界限——我需要你的资源，但不想欠你人情。​

韩不离捏着丹药，又看了看林不语掌心的清心剑，突然咬了咬牙：“我、我知道前面有片‘幽冥苔’，能解噬魂雾的毒，只是那里有只骨蛇看守……”​

“骨蛇？”林不语挑眉。这种邪物以修士骸骨为食，皮糙肉厚，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你知道它的弱点？”​

“它怕紫府仙兰的花苞液。”韩不离指着那株灵草，眼睛发亮，“我刚才试过，一滴就能让它退避三舍。只是这花苞还没成熟，要、要再过三个时辰才能摘……”​

“不用等三个时辰。”林不语指尖灵力微动，清心剑的星芒落在花苞上，那些原本紧闭的花瓣竟缓缓舒展，琥珀色的液珠顺着花茎滚落，滴在她早已备好的玉瓶里，“这样就好。”​

韩不离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油纸包都差点掉了：“你、你这是……以剑气催熟？这会损伤灵草根基的！”​

“我要的是液珠，不是草。”林不语收起玉瓶，语气平淡，“韩先生要是心疼，等出去了，我送你十株紫府仙兰的种子。”​

韩不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她眼底的冷光时把话咽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女子看着年轻，手段却比那些老怪物还狠辣，连上古灵草都说催熟就催熟，半点不带犹豫的。​

“幽冥苔在哪？”林不语转头问他，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

韩不离连忙指了指谷地尽头的石缝：“从这里穿过去，走百丈就到了。那骨蛇……”​

“你在这等着。”林不语打断他，“我们去取幽冥苔，取回来分你一半。”她说着看了眼墨渊，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往石缝走去。​

凝霜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压低声音对林不语说：“你跟这书呆子废什么话？直接抢了他的青瓷瓶不就完了？”​

“抢？”林不语冷笑一声，“你觉得他那破瓶子，比得上能种出幽冥苔的本事？”她瞥了眼韩不离的背影，那青年正蹲在紫府仙兰旁，小心翼翼地用泥土盖住被剑气损伤的根部，动作虔诚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这人看着傻，其实精得很。”林不语低声道，“他知道我们需要他找灵草，才敢拿出醒神叶示好。我给他颗聚气丹，既买了他的东西，又让他觉得占了便宜，下次才肯拿出真本事。”​

凝霜撇撇嘴，显然没听懂这弯弯绕绕，只觉得林不语是多此一举。​

石缝里比外面更黑，清心剑的星芒只能照亮三尺见方的地方。林不语走在前面，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嘶嘶”声，像是鳞片摩擦石壁的响动。​

“来了。”墨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古剑突然爆发出道红光，将整道石缝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条水桶粗的骨蛇正盘踞在前方的岔路口，蛇身由无数白骨拼接而成，眼窝中燃烧着幽绿的火焰，吐着分叉的舌头，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啧，排场不小。”林不语拿出装着花苞液的玉瓶，拔开塞子的瞬间，骨蛇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竟连连后退了数尺。​

“果然怕这个。”林不语轻笑一声，将玉瓶递给墨渊，“你牵制它，我去采幽冥苔。”​

墨渊接过玉瓶，古剑横扫，剑气劈在骨蛇身上，激起串火星。骨蛇被激怒，张开巨口就往他身上扑，却在靠近玉瓶时猛地顿住，眼窝中的火焰剧烈晃动，显然对花苞液极为忌惮。​

林不语趁机冲到岔路另一侧，只见岩壁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表面泛着油光，正是韩不离说的幽冥苔。她刚要伸手去摘，突然注意到苔藓下方刻着行小字——“幽冥生处，帝陵为门”。​

【帝陵？】林不语心头一动，想起慕容轩令牌背面的刻字。看来这陨仙渊不仅藏着深渊之主，还与人间帝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心！”墨渊的提醒声突然传来。林不语猛地回头，只见骨蛇竟忍着花苞液的灼痛，尾巴横扫过来，带着股腥风直取她面门。​

她侧身躲过，清心剑反手刺出，剑尖精准地扎进骨蛇的眼窝。幽绿的火焰瞬间熄灭，骨蛇的身体僵在原地，随后“哗啦”一声散成堆白骨。​

“搞定。”林不语拍了拍手，开始采摘幽冥苔。这苔藓入手冰凉，带着股淡淡的腥味，确实能压制黑雾中的戾气。​

墨渊走过来，看着她将半壁苔藓都铲进储物袋，突然开口：“韩不离没说，这苔藓下面压着东西。”​

林不语低头看去，只见被铲掉苔藓的岩壁上，露出块巴掌大的青铜片，上面刻着的纹路与两界山祭坛的符文如出一辙。​

“看来这陨仙渊，比我们想的更有意思。”她将青铜片收进怀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走吧，该回去会会我们那位‘药痴’朋友了。”​

两人走出石缝时，正看见韩不离蹲在谷地中央，手里拿着那枚聚气丹，对着光仔细端详，嘴里还念念有词：“果然是雪莲汁……可惜炼的时候火大了点，不然药效还能再涨三成……”​

听到脚步声，他慌忙把丹药揣进怀里，抬头时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你、你们回来了？”​

林不语将半袋幽冥苔扔给他：“按说好的，分你一半。”​

韩不离接住袋子，眼睛都直了——他原本以为能分到一小撮就不错，没想到林不语竟真给了一半。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是我用润物露催熟的‘回魂草’，比聚气丹好用！”​

林不语接过布包，掂量了下分量，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韩不离虽然胆小，倒还懂些等价交换的道理。​

就在这时，黑雾突然剧烈翻涌，远处传来阵震耳欲聋的咆哮，整座陨仙渊仿佛都在摇晃。韩不离吓得脸色惨白，抱着装幽冥苔的袋子就想往石缝里钻：“是、是深渊之主！他醒了！”​

林不语抬头看向黑雾深处，那里的血色霞光比之前更盛，隐约能看见道巨大的黑影在云层中翻滚。她握紧清心剑，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醒了正好，省得我们去找他。”​

凝霜不知何时走到了谷地边缘，望着黑雾深处的血色霞光，眼神闪烁：“我就说这地方藏着宝贝……”​

林不语瞥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韩先生，你那润物露，能催熟尸体吗？”​

韩不离愣了愣，随即拼命摇头：“不、不能！那是催生灵的，用在尸体上会、会变成邪物！”​

“那就好。”林不语笑了笑，目光落在凝霜紧绷的背影上，“我怕有些人想走捷径，用邪门歪道提升修为，到时候变成骨蛇那样的东西，可就不好看了。”​

凝霜的背影猛地僵住，转身时脸上却挂着惯常的张扬笑容：“林美人这是在说谁？我可不像某些人，靠杀男人抢修为。”​

“谁心虚就是说谁。”林不语懒得跟她斗嘴，转头对韩不离道，“你若想活命，就跟紧我们。深渊之主的魂魄宴，可不会缺你这道‘药味’。”​

韩不离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紧紧跟在林不语身后。他看着前面女子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似乎比那咋咋呼呼的红衣女子靠谱多了——至少她说话算话，给的幽冥苔半点没掺假。​

黑雾中的咆哮越来越近，血色霞光将整座谷地染成诡异的crimson。林不语握紧清心剑，掌心的定魂珠与青铜片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轻响。​

【深渊之主，白灵薇，还有藏在暗处的帝陵……】她在心里冷笑，【这场戏，越来越热闹了。】​

而在众人未曾察觉的黑雾边缘，道玄色身影正隐在断剑之后，看着谷地里的动静，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他指尖把玩着枚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的“魔”字在霞光中泛着红光，隐约能听见他低声嘟囔：“这小娘们，比传说中带劲多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骂道：“娘的，谁在背后念叨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