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草根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一丝微弱的清凉感如同细弱的溪流，勉强压制着伤口深处灼烧的刺痛。但这点清凉转瞬即逝，被四肢百骸翻涌的冰冷疲惫与剧痛彻底淹没。

陆沉靠着冰冷的柴堆，沉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柴房里浑浊的霉味。劈开那一根树根，几乎榨干了他体内最后一丝气力。破碎的左手掌在麻木消退后，传来更加清晰的、如同被无数锈钉反复凿击的剧痛。右肩撕裂处如同被无形的锯齿来回拉扯。

窗外天色阴沉，风雪呼啸。酉时三刻的时限如同悬在头顶的冰冷铡刀。他才劈开一根柴。

老秦依旧坐在角落的木墩上，剃刀刮过湿柴的沙沙声单调而冷漠，如同某种倒计时的钟摆。

活下去…必须劈柴…

修炼…

那本破烂的《基础引气诀》就躺在脚边的柴屑里，书页卷曲发黄，封面字迹模糊，散发着陈腐的霉味。它是唯一的希望，同时也是压榨仅存生命的绞索。

陆沉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他伸出颤抖的右手——那只勉强能动，却也布满冻疮和血口的手——紧紧抓住了那本薄册子。冰冷的册页触感粗糙。他艰难地挪动身体，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借着角落里那盏油灯疯狂摇曳的昏黄光线，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模糊不清，笔画扭曲。册页薄脆得仿佛一碰即碎。

“引气入体，抱元守一。意沉丹田，感天地之息…”

开篇是最粗浅、最基础的引气法门，甚至没有具体的属性指引，只是教导如何摒除杂念，用意念去感知并尝试牵引空气中游离的灵气。

在灵气充裕之地，或许不难。但在这寒气侵骨、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的柴房？

陆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按照册页上所言，将意念沉向丹田。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虚无！那点灰白光点沉寂得如同万载玄冰，意念扫过，只带来更加深沉的枯竭刺痛感。别说引动灵气，就连沟通自身本源都做不到！

杂念如同附骨之疽，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伤口的剧痛、刺骨的寒冷、死亡的恐惧、赵寰毒蛇般的目光…无数念头如同沸腾的冰水在他识海中翻滚！眉心神庭穴昨夜残留的刺痛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如同冰锥搅动！

意念根本无法凝聚！

冷汗浸透了冰冷的破袄内衬，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

袖中紧贴皮肤的灰白石楔，那道裂痕边缘的纯粹阴寒，再次不安分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冰冷尖锐的气息瞬间刺入左臂劳宫穴！剧痛伴随着麻木再次蔓延！但这一次，这股阴寒并未扩散全身，反而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极其微弱地、若有若无地朝着他意念沉沦的丹田方向偏移了一瞬！

正是这一瞬的偏移！

丹田深处，那沉寂如死的灰白光点，仿佛被这股同源却更加霸道的阴寒刺激，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冰封湖面下最后一点火星！

就在这点火星闪烁的刹那——

陆沉高度集中、甚至因痛苦而扭曲的意念，在石楔阴寒的“冰冷指引”下，竟捕捉到了柴房污浊空气中，一丝极其稀薄、几乎不可察觉的冰冷气息！这气息并非寻常天地灵气，而是混杂在刺骨寒风里的、精纯的极寒之气！

这寒气是如此微弱，如同尘埃，却又如此纯粹，如同冰晶的本质！

“感…天地之息…”

陆沉残存的意念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死死锁定了那丝微不可查的极寒气息！他忘记了册页上“抱元守一”的教诲，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求生意志！

引！

意念如同无形的细针，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狠狠刺向那丝寒气！

“嘶——！”

一股针扎般的、冰冷刺骨的细微气流，如同冰针，瞬间沿着意念的轨迹，穿透皮膜，刺入他早已枯竭、布满暗伤的经脉之中！

痛！如同经脉被冰锥凿穿！

这丝寒气根本不受控制，也不遵循任何功法路线！它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狭窄滞涩的通道里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冻结般的麻木！

但陆沉眼中却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光芒！

引来了！虽然只是一丝，虽然痛苦至极！

这丝微弱寒气，在疯狂冲撞中，竟极其微弱地擦过了丹田外围那死寂的灰白光点！

嗡…

如同冰层被投入一颗石子。

那沉寂的死寂光点，在这丝同源寒气的微弱刺激下，极其极其缓慢地、如同蜗牛爬行般，开始了旋转！

虽然转速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虽然没有任何灵力从中生出，但这死寂的枯潭，终于不再是绝对静止！

这丝变化带来的，是更深的痛苦！

霜寒本源开始旋转的瞬间，一股源自本能的、更加庞大而贪婪的吸摄之力猛地从丹田爆发！如同饥饿了万年的凶兽张开了嘴！

那丝正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的微弱寒气，瞬间被这股吸力捕捉、拉扯，如同溪流归海，猛地被拽入丹田，狠狠撞向那点缓慢旋转的灰白光点！

“噗！”

陆沉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血液落在冰冷的柴屑上，瞬间凝结成黑红的冰珠！

丹田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剧烈的灼痛与冰寒交织在一起，疯狂撕扯！那点灰白光点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了一丝，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沉寂，仿佛刚才的吞噬耗尽了它苏醒的力气。一丝微不足道、几乎无法感知的冰冷气流，如同最细微的尘埃，从光点中沉淀下来，融入枯竭的丹田空间。

这就是引气入体？这就是修炼？

没有气贯长虹的通泰，没有灵力滋生的舒爽。只有经脉被强行撕裂的剧痛，丹田被反复撕扯的灼寒，以及付出巨大代价后换取的那一点微不可查、如同幻梦般的冰冷尘埃！

但这尘埃，却是真实的！是他在绝境中，用意志和痛苦换来的第一缕微光！

代价随之而来。

强行引动那丝寒气冲击丹田，加剧了对身体的摧残。左臂的麻木感更深，几乎失去知觉。右肩撕裂处的灼痛似乎被寒气侵袭，变成了更加难以忍受的冰冷钝痛。尤其是眉心神庭穴，昨夜双器碰撞和规则扫描的创伤被再次引动，传来阵阵眩晕和针刺般的锐痛。

油灯的火苗急剧摇曳，将陆沉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狰狞的鬼影。

“嗬…嗬…”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刺痛。体内那点新生的、微弱到可以忽略的寒气尘埃，根本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四肢百骸，反而如同体内多了一块无法消融的寒冰，带来更深沉的冷意。

他没有时间沉浸在这痛苦与微弱的“成功”中。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呜咽的寒风如同催促的号角。

酉时三刻，越来越近。

陆沉挣扎着睁开眼睛，目光再次投向柴堆，投向那把沉重的破柴刀。

劈柴…一百二十斤…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再次握住了冰冷粗糙的刀柄。

这一次，当他看向那根扭曲虬结的湿柴时，感知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在剧痛和疲惫的间隙，那柴堆散发出的潮湿寒气，仿佛变得…清晰了一丝？虽然依旧无法调动，但在石楔裂痕持续的阴寒刺激下，他对寒气环境的感知力，似乎被痛苦强行打磨得更加敏锐了？

他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他只知道，必须劈下去。

柴刀再次举起，这一次落下时，角度更加刁钻，力量更加凝聚——仿佛在模仿刚才引动那丝寒气时的轨迹和决心。刀刃循着木柴纹理最薄弱处，狠狠切入！

“咔嚓！”

裂痕更深！

柴房里，剃刀刮木的沙沙声依旧单调。

劈柴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

其间夹杂着少年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沉重喘息，以及偶尔无法抑制的、低沉的痛哼。

还有油灯下，那本被丢弃在柴屑堆里、封面模糊的《基础引气诀》，默默见证着这绝境之下，以生命为柴薪、点燃的第一点微弱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