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的阴云虽暂时退去，但那句“继续调查”如同悬顶之剑。王屠夫贪婪凶戾的脸孔、刘琨怨毒的眼神、以及隐藏在幕后的赵寰冰冷的杀意，都让柴房的寒意更深几分。

陆沉盘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破烂的棉袄难抵刺骨冰寒。他手中紧握着那团灰白色的“寒髓散”，刺鼻的土腥气混杂着劣质矿石的冰冷。老秦的话在脑中回响：想稳住左臂晶化的危机，想获得进入万卷楼二层寻求“冰脉铸骨”知识的黑筹，关键就在阴凝草根须——被王屠夫从寒髓废渣中克扣下来的东西。

直接去抢？无异于找死。王屠夫自身凝气期6层巅峰的实力，加上灶房众多爪牙，硬闯毫无胜算。

交易？王屠夫的贪婪刻在骨子里，没有足够分量的筹码，休想从他牙缝里抠出东西。

唯有……釜底抽薪！

陆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翻身下床，走到墙角那堆尚未劈完的湿柴旁。没有动用柴刀，而是伸出覆盖了一层薄薄冰霜的右手——那是他昨夜短暂调动本源霜气尝试压制晶化灼痛的结果。他五指并拢如刀，循着感知中木柴纹理最薄弱的路径，带着一丝冰冷的锋锐之意，狠狠刺入！

“嗤啦！”

一块扭曲的湿柴应声裂开，断口处凝结着一层薄冰！效率比用柴刀快了数倍，消耗的力气也更少，但每一次调用右臂霜气，左臂晶痕的灼痛便加剧一分！这是饮鸩止渴，但他别无选择。

他需要时间，需要信息。

风雪稍霁的下午，陆沉没有去领新的劳役任务，而是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杂役院，走向砺锋谷边缘一处热闹的坊市区域。这里鱼龙混杂，有外门弟子开设的简陋摊位，也有学院许可的商铺，更多的是依附学院生存的散修和小贩，售卖些低阶草药、矿石、符箓胚子或者消息。

陆沉的目标很明确——一个蹲在坊市角落破布摊位前，裹着油腻厚袄，满脸褶子如同风干橘皮的老头。他面前胡乱摆着几块劣质矿石和几株枯黄的草药，眼神却滴溜溜转着，打量着过往行人。这是杂役院有名的“包打听”孙老歪，消息灵通，但给钱才开口。

陆沉将一块省下来的、冻得梆硬的杂粮饼丢在摊位上。

孙老歪浑浊的眼珠一亮，抓起饼塞进怀里，咧嘴露出黄牙：“陆小哥？稀客啊！想知道点啥？王屠夫昨晚钻了哪个娘们被窝？”

“阴凝草根须。”陆沉声音低沉，“王屠夫每月刮下来的废渣里，这东西怎么处理？”

孙老歪一愣，小眼睛警惕地四下瞄了瞄，凑近压低声音：“你问这个？那可是王扒皮的命根子！他抠门得很，每次刮下来也就几钱。一半掺进给心腹的寒髓散里当安抚，另一半……”他搓了搓手指，“孝敬给上面了！听说是丹房的李执事！王屠夫那灶房管事的位置，就是李执事点头给的！”

丹房李执事！

陆沉心中一凛。那可是学院真正的实权人物，掌管丹药发放，地位远非王屠夫可比。王屠夫竟能搭上这条线？

“孝敬？李执事看得上这点边角料？”陆沉不动声色地问。

“嘿，蚊子腿也是肉啊！”孙老歪嗤笑，“再说了，阴凝草根须虽是一品垃圾，但提炼出的阴凝素可是炼制‘淬骨丹’的辅料之一！李执事手下那么多炼丹童子练手，这些垃圾正好废物利用！王屠夫每次都是月底最后一天，亲自把东西送到丹房后角门，守门的是他远房侄子，睁只眼闭只眼就收了。”

月底最后一天！丹房后角门！

关键信息到手！

陆沉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孙老歪在他身后喊道：“喂！陆小哥！下次想打听啥，带块热乎的饼啊！”

回到柴房，陆沉立刻开始准备。他找到老秦，将仅剩的寒髓散全部递了过去。

“帮我个忙，把它里面的杂质尽可能剔除，特别是土腥气和矿石渣，只保留最精纯的寒髓精华。”陆沉目光灼灼，“我知道你有办法。”老秦能雕刻那种特殊竹筹，处理寒髓散杂质应该不难。

老秦浑浊的眼扫过陆沉，又看看那团糊糊，没说什么，接过东西走到角落。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布满符文的黑陶碗，又拿出几片不起眼的暗红色草叶揉碎了混进去。指尖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在碗边敲击片刻，那团糊糊竟渐渐分离，大部分黑色杂质沉淀下去，碗中心留下了一小撮冰晶般晶莹的粉末，散发着更纯粹的阴寒气息。

“就这点玩意儿了。”老秦将小半撮粉末丢还给陆沉，“省着点用。”

陆沉小心收起这精炼过的寒髓精华。这是他的饵。

月底最后一天，风雪依旧。

丹房位于砺锋谷东侧，靠近内院区域。后角门果然隐蔽，藏在一排高大的冰棱树后。陆沉早早潜伏在一片被积雪覆盖的乱石堆中，运转龟息术，将自身气息降到最低，连呼吸都凝结成细小的冰雾。左臂晶痕的灼痛被他强行压下。

临近黄昏，王屠夫那肥胖的身影果然出现了！他裹着厚厚的皮袄，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快步走到后角门，轻轻敲了三长两短。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杂役探出头。

王屠夫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盒塞了过去，压低声音：“告诉舅舅，这个月的份例。”那年轻杂役点点头，迅速关上角门。

交易完成！王屠夫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正要转身离开——

就在他心神松懈的刹那！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寒芒，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毒蛇，从积雪覆盖的石堆缝隙中悄无声息地射出！速度快如闪电，目标并非王屠夫本人，而是他腰带上挂着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小皮囊！那里，才是他真正存放私货的地方！孝敬给李执事的是大头，他自己总会留一小点备用！

嗤！

冰魄针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皮囊的系绳！

那小皮囊瞬间掉落！

王屠夫反应也是极快，感觉腰间微动，脸色骤变，淬体巅峰的气血之力轰然爆发，猛地伸手抓向坠落的皮囊！

然而，另一道攻击到了！

不是寒芒，而是一小撮闪烁着晶莹寒气的粉末！无声无息地弹射在他的皮袄领口内侧！

精炼的寒髓精华！

粉末瞬间挥发，带着极致阴寒的气息，如同无数细小的冰蛇，瞬间钻入王屠夫暴露的脖颈皮肤，疯狂涌入经脉！

“呃——！”王屠夫只觉一股恐怖的寒气瞬间侵袭四肢百骸，气血运转猛地一滞！伸出的手也慢了半拍！

啪嗒！

小皮囊掉落在冰冷的积雪上。

一道身影快如鬼魅，从石堆后闪电般掠出！陆沉的目标明确，一把捞起地上的小皮囊，毫不停留，转身就冲入旁边错综复杂的小巷！他早已规划好退路！

“小杂种！敢偷老子的东西！找死！”王屠夫怒吼震天，狂暴的煞气冲天而起，震得周围冰棱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但他体内那股精纯的寒气爆发，让他动作僵硬了数息！待他驱散部分寒气，暴怒地追进小巷时，哪里还有陆沉的身影？只有呼啸的风雪和黑暗的巷道。

丹房后角门悄然关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柴房内。

陆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势。刚才全力爆发和调用冰魄针，左臂晶痕灼痛欲裂，如同有岩浆在流动。但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灰色小皮囊。

打开。

里面是几根寸许长、通体乌黑、质地如玉、散发着浓郁阴寒与草木清香的根须。

阴凝草根须！

足足三钱有余！

他将皮囊小心收起。

目光投向角落。

老秦依旧在刻着他的竹筹。

陆沉走过去，将皮囊放在老秦脚边的柴屑里。

老秦刻刀顿住，浑浊的眼扫过皮囊，又抬眼看着陆沉苍白却透着狠劲的脸。

“东西到手了？”

“嗯。”

“没留下尾巴？”

“风雪扫得很干净。”

“呵…”老秦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枯槁的手指从怀里摸出那根早已刻好的漆黑竹筹，丢在皮囊旁边。

“黑筹。一个月内有效。规矩你懂，万卷楼里，管住自己，别找死。”他拿起皮囊和阴凝草根须，不再看陆沉，仿佛那根耗费心力的黑筹只是垃圾。

陆沉捡起那根触手冰凉、刻痕流淌着微弱幽光的漆黑竹筹，紧紧握在掌心。

冰冷的触感，却仿佛握住了通往新生的钥匙。

杂役院困不住他了。

万卷楼，就是他的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