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弟子冰冷的目光如同枷锁，青崖学院呼啸的寒风灌入柴房，卷起地面散乱的柴屑和冰晶。陆沉缓缓起身，破碎的棉袄下身躯绷紧如弓，左臂晶痕深处传来阵阵灼痛，丹田内九道冰魄针魄蓄势待发。

“可有证据？”陆沉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异常平稳，目光迎向鹰钩鼻青年。

“杂役王二尸骨尚在煞坑！刘琨亲眼所见，就是你操控废渣杀人！”另一名执法弟子厉声喝道，手按刀柄，淬体巅峰的气息压迫而来，“休要狡辩！速速束手就擒！”

“煞坑废渣淤积，乃阵法运转不畅所致。清理废渣，疏通地脉寒煞，本就是任务要求。”陆沉语速不快，字字清晰，“王二强行靠近，干扰清理，不慎触动刚撬松的废渣，遭煞气反噬，此乃意外。刘琨当时同在坑口，为何不阻止？为何不申明危险区域？”

他目光转向鹰钩鼻：“执法堂行事，当以院规为准。敢问执律师兄，清理煞坑任务条陈中，可有‘禁止移动废渣’一条？弟子按规清理，他人擅闯危险区域丧命，是否该由清理者担责？”

鹰钩鼻眉头微皱。陆沉的话逻辑严密，直指规则核心。煞坑清理任务的确没有明文禁止移动废渣，只要求疏通。王二擅闯导致意外，按常理追究清理者责任颇为牵强。这举报本就有赵师兄施压的影子…

就在这时，柴房角落传来一声沙哑的咳嗽。

老秦不知何时已放下刻刀和那根漆黑的竹筹，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踱到门口。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两名执法弟子，最后落在鹰钩鼻脸上。

“他说的没错。”老秦的声音平板无波，“王屠夫派的活，只说要清坑，没说不准动那些铁疙瘩。王二自个儿没长眼往里跳，死了能怨谁？煞气蚀骨，连个全尸都没留，啧啧。”他枯槁的手指指了指陆沉，“这小子，坑清完了，时限前出来的。按规矩，该给的寒髓散，王屠夫那老小子还没兑现吧？”

老秦的话如同定音鼓。他虽只是个老杂役，但在青崖学院底层混了大半辈子，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规矩”符号。他的话，执法堂弟子不得不掂量。

鹰钩鼻脸色变幻。他知道老秦来历不仅仅是个杂役管事，连一些执事都对他客客气气。再纠缠下去，不仅拿不住陆沉，反倒显得执法堂偏听偏信，坏了规矩。

“哼！”鹰钩鼻冷哼一声，“即便不是蓄意，监管不力亦有责！念你初犯，此次暂且记下！但王二之事，执法堂自会继续调查！若有隐瞒…”他冷冷瞥了陆沉一眼，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说罢，他不再停留，带着另一名面色不忿的弟子转身大步离去，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柴房内死寂一片。

陆沉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方才对峙，他指尖已酝酿好冰魄针，一旦对方强行拿人，必然鱼死网破！所幸老秦开口，用最底层的“规矩”顶了回去。

他看向老秦，后者已经慢吞吞地走回角落，重新拿起那根漆黑竹筹和刻刀，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多谢。”陆沉声音低沉。

老秦头也没抬，刻刀在竹筹上刮出沙沙的轻响。“谢什么？实话实说罢了。真要谢，把你那点寒髓散糊糊省下来抹你那胳膊吧，看着就瘆得慌。”他顿了顿，刻刀指向脚边柴屑堆里那根刻了一半的竹筹，“去万卷楼，规矩是死的。杂役一月一次，一个时辰。但‘竹筹’有品阶。灰筹只能看一楼杂书，黑筹，”他用刀尖点了点自己手中那根漆黑的，“能摸到二楼边角的修炼笔记。”

他抬起浑浊的眼，第一次带着点审视意味看着陆沉：“想找‘冰脉铸骨’那种东西？灰筹不够看。最差也得是黑筹。”

黑筹！陆沉看向柴屑堆里那根半成品。通体幽黑，材质非木非石，刻痕隐有流光。这绝不是普通杂役能拥有的东西！

“如何得？”陆沉直接问道。

“做交易。”老秦继续低头刻他的竹筹，“王屠夫每月会从灶房‘寒髓废渣’里刮出点有用的东西，孝敬给上面。其中有一种‘阴凝草’的根须，勉强算一品寒属性辅材。他抠门，只舍得给半钱。下次他再让你去寒潭或者煞坑这类要命的地方，你想法子弄到这根须，至少两钱。”

他声音平淡，却点明了关键：王屠夫克扣的物资里就有陆沉急需之物，而要获取更高权限的竹筹，需要拿这物资来交换！这是底层最赤裸的利益交换。

“另外，”老秦停下刻刀，目光再次扫过陆沉晶光隐现的左臂，“万卷楼不是善地。守阁的那个老酒鬼，眼睛毒得很。你这身乱七八糟的寒气和这条胳膊，在他面前藏不住。去之前，最好先把你那点针头线脑的本事收一收，别被当成魔道余孽扔进地牢冻成冰棍。”

韩不语！陆沉心中一动。老秦口中的“老酒鬼”，必然是那位看似邋遢、实则是剑道高人的守阁人！他洞悉自己的秘密？是福是祸？

风雪拍打着柴房的破门，寒意刺骨。执法堂的威胁暂时退去，但赵寰的报复绝不会停止。万卷楼的黑筹近在咫尺，却又隔着王屠夫的贪婪和凶险的任务。而左臂晶痕的灼痛，时刻提醒着崩解的危机。

陆沉沉默地走回自己的木板床，拿起那块冰冷的杂粮饼，用力咬下。饼很硬，如同这该死的世道。但路，就在前方。他需要力量，需要知识，更需要…离开这该死的杂役身份！寒髓废渣里的阴凝草根须…黑筹…万卷楼…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将目光投向门外肆虐的风雪，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杂役院，困不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