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冰屑下的代价
寒潭上空,罡风卷着冰晶利刃般呼啸。幽蓝的冰面上,那道被陆沉一钎凿开的尺长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无声地嘲笑着这片万载玄冰的威严。
陆沉拄着沉重的铁钎,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剧烈摇晃。丹田内,那道新生的淡蓝色冰棱纹路清晰可见,象征着凝气一重的境界。然而,这境界带来的不是力量充盈的通泰,而是冰火交织的炼狱!
左臂经脉如同被滚烫的岩浆反复冲刷后又急速冻凝!源自本源的霜寒力量在爆发后并未平息,反而顺着那条被石楔寒气固化、又被强行引燃的经脉路径疯狂冲撞!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脏腑般的剧痛!这种痛苦远胜于之前的麻木,是清醒感知下的酷刑!
生命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四肢百骸。眼前阵阵发黑,耳畔是尖锐的嗡鸣。每一次吸气,肺腑都如同吸入烧红的铁砂,冰冷与灼痛并存。心口青玉牌散发的温热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抵御着本源燃烧后带来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空虚。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嘴角无法抑制地溢出带着冰碴的暗红血沫。
旁边的两个杂役看着冰面上的裂痕,又看看陆沉摇摇欲坠、浑身浴血的模样,眼中充满了惊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不是人,这是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怪物!
老秦浑浊的目光在陆沉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冰面的裂痕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佝偻着背,走到那道裂缝旁,沉默地举起手中沉重的破冰镐,对准裂缝延伸的方向,沉稳而有力地砸了下去!
砰!砰!砰!
破冰镐与冰面撞击的闷响,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孤独。老秦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磐石般的稳定。每一镐落下,都精准地扩大着裂缝的边缘,冰屑纷飞,溅在他洗得发白的杂役服上,迅速凝结。
那两个杂役如梦初醒,连忙拿起自己的工具,也凑到裂缝旁,开始小心翼翼地帮忙扩大洞口。但他们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拄着铁钎、剧烈颤抖的身影。
陆沉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混着冰晶。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在这绝寒之地,就是真正的万劫不复!老秦的冰镐声如同某种沉重的鼓点,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尝试调动丹田内那点微薄的、新生的霜寒之力。
回应他的,是左臂经脉更加狂暴的撕裂痛楚!那道冰棱纹路微微闪烁,却根本无法凝聚出哪怕一丝可控的力量。刚刚的爆发,如同焚尽了薪柴,只留下一地滚烫的余烬和无法收拾的残局。
他只能依靠最纯粹的肉体力量,依靠那被剧痛和透支疯狂折磨的残躯。
他颤抖着,将铁钎的尖端抵在裂缝的边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撬!
“咔啦!”
一大块幽蓝的玄冰应声剥离!
但同时,巨大的反震力道顺着铁钎传来,狠狠撞击在陆沉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上!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在幽蓝的冰面上!血液瞬间凝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冰花!陆沉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
“喂!”一个杂役惊呼出声。
老秦的破冰镐顿在空中。
就在陆沉的额头即将重重磕在坚冰上的刹那——
一只枯槁、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他破烂棉袄的后领!
刺啦!
棉袄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陆沉下坠的身体被硬生生拽住,悬停在冰冷的寒气之上。他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老秦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古树皮般的侧脸,浑浊的目光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看惯生死的漠然。
“想死,也等把窟窿凿开。”老秦沙哑的声音如同冰块摩擦,没有丝毫温度。他手臂一甩,如同丢开一袋沉重的垃圾,将陆沉甩向后方避风的岩壁角落。
砰!
陆沉的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和积雪上,剧痛让他蜷缩成一团,意识在黑暗边缘沉浮。冰冷的岩石透过薄薄的棉袄,贪婪地吸噬着他体内最后的热量。丹田那道冰棱纹路黯淡无光,本源近乎枯竭。左臂的剧痛依旧,但透支带来的冰冷麻木感开始重新蔓延。
他模糊地看到,老秦再次举起了冰镐,那沉稳有力的撞击声,与另外两个杂役慌乱焦急的敲打声混合在一起,在寒潭死寂的冰面上回荡。
时间在极致的寒冷和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次意识即将彻底沉沦,心口青玉牌传来的微弱温热都会将他从深渊边缘拉回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天际透出第一缕惨淡的灰白时,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混合着杂役们劫后余生般的喘息响起。
窟窿…凿开了…
幽深冰冷的潭水重新涌现,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老秦佝偻着背,将破冰镐随手丢弃在冰面上。他走到蜷缩在角落、几乎被积雪掩埋的陆沉身边,浑浊的目光扫过他惨白如纸、气息奄奄的脸。
没有言语。
老秦弯下腰,枯瘦的手臂穿过陆沉的腋下。这个动作似乎牵动了陆沉的伤口,让他发出无意识的痛哼。
老秦如同拖拽一根沉重的木桩,将陆沉拖离了冰冷的岩石,拖向远离寒潭的方向。陆沉的脚在冰面上划出两道歪斜的痕迹,破碎的棉袄摩擦着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依旧刺骨。 陆沉半睁着眼,视线模糊地掠过前方老秦佝偻、沉默的背影。那背影在灰白的天光下,如同背负着沉重的山峦,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绝望之上。 青崖学院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杂役院的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 活着回来了… 但陆沉感觉不到丝毫庆幸。体内是燃烧后的冰冷废墟,左臂是永恒的伤痛烙印。 凝气一重?这用生命和根基换来的境界,如同冰屑下的火种,微弱,冰冷,带着无法愈合的裂痕。 寒潭的冰窟窿冒着森森白气。 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无声地嘲笑着侥幸逃脱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