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
张婶那拔高变调的嗓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韩枫的耳朵里。刹那间，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心跳都漏跳了一拍！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那点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不行，绝不能慌！一慌就全完了！
电光火石间，他眼角的余光如同最迅捷的猎鹰，扫过墙角那堆掩盖着秘密的废木板——缝隙里，果然有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幽绿色荧光一闪而逝！是那面黑色小盾？还是那枚要命的残破玉简？韩枫根本来不及分辨！他只知道，这东西在黑暗中发光了！还被张婶那个大嗓门看见了！
“光？！”母亲王氏惊疑的声音紧跟着在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迅速向韩枫的小屋门口靠近！
生死一线！韩枫全身的神经都绷成了拉满的弓弦！
“啊！”
就在王氏的手快要碰到门板的那一刻，韩枫猛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惊吓，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枫儿？！”王氏被吓了一跳，拍门的手顿住了。
紧接着，小屋门内传来一连串极其慌乱、夸张的碰撞声响。“哐当！”“噗通！”“哗啦！”像是有人从床上滚下来撞翻了椅子，又带倒了桌上的杯盏。
“怎么了？枫儿！开门！”王氏的声音带了急切，开始用力拍门。
“娘！娘别进来！”韩枫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惧交加，听起来要多惨有多惨，“有…有鬼火！冒绿光的鬼火！就在墙角！吓死我了！我…我撞翻东西了！”
“鬼火？！”门外的王氏和张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词儿在凡人小镇的夜里，比什么妖怪传闻更具杀伤力！王氏拍门的手都抖了一下。
“吱呀——”
就在这短暂的空隙，小屋门被韩枫从里面猛地拉开了一条缝。他半个身子躲在门后阴影里，只露出一张煞白如纸的脸，脸上沾着些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神充满了惊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活脱脱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半大孩子。
“娘！张婶！吓死我了！”韩枫带着哭音，指着墙角那堆废木板，手指都在哆嗦，“就…就刚才！那里！噗嗤一下！冒出来一团绿油油的火！一闪就没了！我…我以为是眼睛花了，结果张婶也看见了！肯定是鬼火！”
他一边“惊魂未定”地描述，一边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墙角。借着门缝透出去的微弱天光，墙角那堆杂物看起来毫无异常，几块破木板歪斜地堆着，旁边一个小陶罐倒在地上，盖子摔在一边，罐子里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王氏顾不上儿子，紧张地探头往屋里黑黢黢的角落看去，只看到一片狼藉和倒掉的罐子。张婶也壮着胆子凑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
“哪…哪有什么鬼火？你这孩子，是不是睡迷糊看花眼了？”王氏强作镇定，但声音明显发虚。
“没有！张婶刚才不也看见绿光了吗？”韩枫立刻把“证人”拉下水，“张婶您说！是不是绿油油的！”
张婶被他点名，脸色更白了，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哎哟……是…是有那么一下子，绿森森的，冷不丁冒出来……可吓死我了！我就说嘛！老王家的，你看你看！我就说你们家枫小子屋里不对劲！该不会是……是哪个不长眼的孤魂野鬼，闻到你家寿材铺子味儿，寻摸过来了吧？”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眼神都飘忽起来。
王氏听得脸都绿了，赶紧“呸呸呸”：“别瞎说！肯定……肯定是枫儿不小心打翻了东西！对！打翻了东西！”她目光落在韩枫脚边那个倒扣的小陶罐和洒落的灰白色粉末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韩枫立刻顺着杆子爬，满脸委屈和后怕：“我…我吓坏了，想下来点灯看清楚，结果绊倒了椅子，那罐子……那罐子就掉下来了……”他指着地上的粉末，“好像是……是爹前几日收来的，给王家太奶奶棺材里头撒的防虫粉？说是叫什么……磷粉？爹说这东西晚上碰着空气会自己冒光……” “磷粉？！”王氏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哎哟我的老天爷！可不就是这劳什子玩意儿！老韩拿回来还特意说过，这东西夜里不能见光，见光就亮，邪性得很！让你爹收好收好，他怎么随手放你屋里了！这败家老爷们儿！” 她瞬间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随之而来的是对丈夫的埋怨和对儿子“毛手毛脚”的气恼。她一把推开韩枫，跨进小屋，借着外面微弱的光，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粉末和被撞歪的桌椅：“你个毛脚小子！晚上瞎折腾什么！看把屋弄的！这磷粉贵着呢！败家！败家玩意儿！”她一边骂着，一边弯腰去收拾那个罐子，小心翼翼地想把地上的粉末扫回去。 张婶听到是磷粉自燃，虽然还是觉得有些诡异，但总算有了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原来是这东西啊……吓死我了……我说呢，青天白日的哪来那么多鬼……老王家的，那你们收拾着，我先回去了，这心口还扑通扑通跳呢……”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匆匆告辞溜走。 危机似乎解除了。王氏絮絮叨叨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把罐子盖好，又把撞歪的凳子扶正。韩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着脖子站在一旁，唯唯诺诺。 然而，当王氏收拾完，提着罐子准备离开时，一直沉默地站在小院门口阴影里的韩老实，却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没什么情绪，却像一把钝刀子刮过韩枫的耳膜：“枫儿。” “爹？”韩枫心头一紧，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无辜又带着点惊吓后的茫然。 韩老实的目光在儿子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了一眼墙角那堆看似毫无异常的废木板，然后落回到韩枫的眼睛里：“晚上没事，早点睡。别东想西想，也别瞎折腾。”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老井，韩枫却感觉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看到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惊涛骇浪。 “知道了爹，我…我这就睡。”韩枫垂下眼睑，避开父亲的视线，声音带着点疲惫后的沙哑。 韩老实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正屋。王氏也提着罐子跟了过去，嘴里犹自嘟囔着“败家”、“磷粉贵”之类的话。 小屋的门被轻轻带上。 当门板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缕微光，韩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几乎虚脱的双腿。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应对，将他全部的急智和伪装潜力都压榨到了极限！借着磷粉自燃的特性圆谎，利用母亲对鬼神之说既信又怕的心理和张婶的惊惶，将一场足以致命的暴露危机，硬生生扭转成了少年毛躁打翻东西的乌龙！ 险！太险了！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他大口喘息着，平息着狂乱的心跳，足足缓了一刻钟，身体才渐渐停止颤抖。他走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搬开那堆废料，从最底下的木板凹槽里，重新取出了那三样东西。 月光依旧微弱。他先将那几块温润的灵石和沉重冰凉的小盾放到一边，将那枚布满裂痕的《龟息》玉简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质触感传来，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刚才那道惹祸的绿光，他百分百肯定不是磷粉发出的！那是一种更纯粹、更幽深的绿意！是这玉简？还是那小盾？它们一定藏着秘密！而父亲那最后一眼……韩枫心头沉甸甸的。爹不是普通的乡下棺材匠，他刚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一波波袭来。 “不行！不能再等了！”韩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比谁都懂。这玉简、这灵石、这小盾，哪一样泄露出去，都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唯一的生路，就是掌握力量！掌握这玉简中的东西！ 他盘膝坐到冰冷的床板上，强迫自己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龟息》玉简上。他不再试图用意念去“读取”，而是回忆着昨夜月光下那一闪而逝的微弱清凉感。 他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学着说书先生口中描述的“入定”样子，努力放空大脑，只留下一点最纯粹的“意念”——去捕捉，去感受玉简本身。 时间一点点流逝。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刻意放缓的、绵长的呼吸声。寒气顺着床板侵入身体，他却恍若未觉。汗水再次从额角渗出，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精神高度集中的消耗。 黑暗中，玉简仿佛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一刻钟……半个时辰……就在韩枫的精神力几乎耗尽，心头升起沮丧之时—— 嗡…… 掌心紧贴的玉简深处，极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万倍的清凉气息，从那无数裂纹的缝隙中，极其艰难又顽强地渗透出来，如同初春冰雪融化后的第一滴水珠，顺着韩枫掌心的皮肤纹理，极其缓慢地、若有若无地浸润了进去！ 不是涌入经脉！更像是……一种信息的触碰！一缕微弱意念的传递！ 韩枫浑身剧震！猛地睁开双眼！ 成功了？！ 他死死盯着手中的玉简，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刚才那感觉虽然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但绝对真实！不是错觉！ 他再次闭目凝神，这一次，他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都化作一根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无比执着地再次触碰刚才感应到玉简内部那一丝冰凉波动的源头…… 轰！ 仿佛一滴水珠坠入平静的意识之海！虽然微弱，却荡开了涟漪！ 不再是模糊的气息，而是一小段清晰无比、带着古老韵律的文字，如同烙印般，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龟息之道，伏气藏形。抱元守一，沉识入渊。外固形骸，若枯木朽株；内敛神华，似渊渟岳峙。敛息若寂，藏锋如拙。感天地之气，纳于丹田幽府，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晦涩！极其晦涩！但其中蕴含的意境——敛息、藏拙、抱元守一、纳气丹田——却如同一道微弱却坚定的闪电，劈开了韩枫眼前的重重迷雾！ 这就是《龟息》！这就是他踏入另一个世界的敲门砖！ 韩枫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他不敢有任何懈怠，贪婪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微弱的精神触角，在玉简深处那微弱波动的指引下，艰难地捕捉着下一段经文…… 月光透过窗棂，在少年专注而紧绷的脸庞上投下朦胧的光影。这间散发着棺木和劣质油漆气味的小屋里，一个凡俗少年，正攥着一块布满裂痕的玉简，如同在万丈深渊的峭壁上摸索着一条无形的藤蔓，朝着那个波澜壮阔又残酷无情的世界，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迈出了第一步。他背后的墙角阴影里，那面冰冷的黑色小盾，边缘一道细微的爪痕缝隙深处，一缕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的墨绿色幽光，如同沉睡毒蛇的眼睛，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从未亮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