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城外更加狂暴、更加酷烈的寒风,裹挟着如同砂砾般坚硬的雪粒,瞬间从那道门缝中汹涌灌入!吹得城门口所有人衣袍猎猎作响,脸颊如同被刀刮过般生疼!城外,是无边无际的漆黑风雪,是真正属于北陆的死亡归途!
一线生机,终于在血与火的绝境之中,被强行撕开!
“走!”萧无咎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再看瘫软在望台上的刘镇一眼。他一手紧握那枚散发着温润清辉、却重若千钧的九翎玄凤令,一手提着嗡鸣渐歇、墨青色剑身寒气内敛的寒泓古剑,迈开大步,率先朝着那道灌注着死亡寒风的城门缝隙走去!步伐沉稳而决绝!
“跟上世子!”老五强忍着腿部溃烂钻心的剧毒和剧痛,拄着长刀,踉跄着跟上。老七咬着牙,将背上气息愈发微弱、浑身散发着死气的陈铁衣往上托了托,闷头紧随。侍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也跌跌撞撞地跟上。
雷震站在原地,看着萧无咎那道在风雪中挺直如枪、走向无边黑暗的背影,眼神极其复杂。有敬畏,有忌惮,有不解,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他默默抱拳,对着那背影行了一礼。
就在萧无咎的身影即将完全没入城门洞那片深邃的黑暗阴影之中时——
“不!!萧无咎!你不能走!!”
望台上,瘫软的刘镇如同濒死的毒蛇,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和怨毒!他肥胖的身体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竟然猛地扑到望台边缘,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狰狞扭曲的脸对着下方即将消失在门洞中的背影,发出泣血般的凄厉诅咒:
“你拿了令牌又如何?!你过了这城门又如何?!慕容垂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你回不了北陆!你注定要死在这风雪里!你的骨头会被野狗啃噬!你的……”
他的诅咒声戛然而止!
噗!!!
一支漆黑的、没有尾羽、箭头闪烁着诡异幽蓝光泽的短小弩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毒吻,毫无征兆地从城门洞内侧上方一个极其刁钻、被阴影完全覆盖的刁斗射击孔中射出!
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角度刁钻到违背了常理!
时机更是精准得令人发指!
就在刘镇将全部心神都放在诅咒萧无咎、整个身体完全暴露在望台边缘的瞬间!
那支幽蓝的弩箭,如同长了眼睛般——
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贯穿了刘镇那因为咆哮而大大张开的咽喉!
“呃……咕……”刘镇脸上的怨毒和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愕和无法置信!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咕噜声,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喉咙处那支只剩下短短一截箭杆的弩箭,似乎想把它拔出来。
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猛地从他前后两个血洞中狂飙而出!温热的血箭在冰冷的空气中拉出长长的轨迹,喷溅在望台的栏杆和下方的积雪上,瞬间凝结成一片片暗红的冰渣!
他那肥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彩如同被熄灭的油灯迅速黯淡下去,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怨毒,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轰然从高高的望台上栽落下来!
“噗通!”
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刘镇肥胖的尸体重重摔在城门洞前冰冷的、覆盖着暗红冰渣的雪地上!溅起一片污秽的雪沫!死不瞑目的双眼空洞地瞪视着风雪弥漫的夜空!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刚刚才因为太后令牌而稍显松动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谁?!”
“有刺客!”
“保护副将大人!”
刚刚收起兵刃的兵卒们瞬间再次炸开了锅!惊恐地再次拔出武器,混乱地望向弩箭射出的方向!雷震脸色剧变,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城门洞内侧上方那片深邃的阴影!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呼啸灌入的寒风,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箭只是幽灵的恶作剧!
城门洞内,即将踏入城外风雪的萧无咎,脚步猛地一顿!
他没有回头去看刘镇的尸体,甚至没有理会身后再次响起的混乱和惊呼。他握着令牌和寒泓剑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支箭……
那角度……那时机……那毫无征兆的狠辣……绝非临时起意!
杀刘镇,与其说是灭口,不如说是示威!是在向他萧无咎宣告:看到了吗?即便你有太后令牌,即便你过了这道门,死亡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慕容垂的手,伸得比你想象得更长!更深!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寒意,从萧无咎的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瞬间覆盖了令牌带来的那点微弱的温润。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城门洞狭窄的视野,投向城外那片漆黑如墨、风雪狂舞、充斥着无尽未知与杀机的茫茫天地。
风雪归途……这才刚刚开始。
他不再停留,一步踏出!
冰冷刺骨、如同裹挟着无数刀刃的北陆寒风,裹挟着粗粝的雪粒,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瞬间将他身上残留的帝都最后一丝暖意彻底剥夺!
呜——!!!
狂风在旷野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嘶吼!视野所及,天地一片混沌,只有无边无际的惨白和吞噬一切的黑暗在疯狂搅动!
“出城!快跟上!”老七背着陈铁衣,魁梧的身躯被狂风吹得一个踉跄,嘶哑地吼道。老五拄着刀,艰难地迈过那道象征着囚笼与生死的门槛。
就在几人全部踏出城门,身影即将被狂暴的风雪彻底吞没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巨响,伴随着城门轴刺耳的呻吟!
那扇刚刚被打开的厚重铁皮城门,竟然在以惊人的速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狠狠推动着,重新关闭!!!
沉重的城门在狂风中加速合拢,眼看就要将萧无咎几人彻底隔绝在这片死亡风雪之中! “关门!快关门!有刺客混出去了!”城门内,隐约传来雷震副将惊怒交加的厉吼!显然,刘镇的突然被刺,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不安!他必须立刻封锁城门,追查凶手!至于城外那几人的死活……这漫天风雪,便是最好的坟墓! “世子——!!!” 老五和老七看着那急速合拢、如同两座移动山峦的巨大城门缝隙,发出绝望的嘶吼!以他们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在城门彻底关闭前冲出去!一旦被关在城内…… “嗬……” 就在这最后的绝望关头! 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游丝、伏在老七背上的陈铁衣,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受伤凶兽濒死前发出的、充满不甘与凶戾的低沉嘶吼! 他那双紧闭的、因为剧毒和失血而深陷的眼窝,猛地颤动了一下! 紧闭的眼皮骤然睁开! 露出的,不是清醒的光彩,而是一片被血色和剧毒染红的、完全失去焦距的、只剩下最原始狂暴和杀戮本能的混沌! 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恶鬼! “呃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毁灭欲的咆哮,猛地从陈铁衣的喉咙深处冲出! 他那只完好的、肌肉虬结如同巨蟒缠绕的右臂,猛地挣脱了老七的束缚!五指如同烧红的铁箍,死死抓住了那柄依旧裹着破布、却沉重无比的裂岳直刀的刀柄! 轰!!! 一股惨烈到极致、霸道到极致、仿佛瞬间燃烧掉他剩余所有生命本源的力量,轰然从他那魁梧残破的身躯中爆发出来!甚至将钉在他肩胛骨上的那支幽蓝毒箭都震得嗡嗡作响,伤口处瞬间喷溅出大股粘稠的黑血! 他根本不需要思考!身体残留的战斗本能和对世子的守护执念,在感知到那扇急速关闭的死亡门户的瞬间,彻底压倒了毒素和伤势带来的虚弱! 裂岳刀!那柄黝黑沉重、杀人只凭蛮力的凶器,被他仅存的右臂高高抡起! 刀锋撕裂狂风!刀身之上,原本暗沉的血色光泽在这一刻如同岩浆般沸腾流淌!包裹刀身的破布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瞬间震碎成漫天碎屑! “给老子——开!!!!” 伴随着一声撕裂苍穹、足以让鬼神退避的咆哮!陈铁衣燃烧生命挥出的最后一刀,凝聚了他毕生武道意志、凝聚了破岳刀法全部精髓的一刀—— 斩!!! 黝黑的刀光如同开天辟地的远古巨斧!带着纯粹到极致的毁灭力量!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狠狠斩在那两扇即将彻底合拢的、包裹着冰冷铁皮的厚重城门之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轰然爆发!如同九天惊雷在城门洞中炸开! 火星如同火山喷发般迸溅而出!坚硬冰冷的铁皮门板被这纯粹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劈砍得向内深深凹陷下去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恐怖凹陷!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以凹陷点为中心,咔嚓咔嚓地瞬间蔓延开大半扇城门! 巨大的冲击力透过城门传递到推动城门的兵卒身上,数名壮汉惨叫着被震飞出去,重重撞在城墙之上! 那急速合拢的城门,竟被这一刀蕴含的恐怖力量,硬生生地劈得停滞了一瞬!甚至被反震之力微微向外弹开了一丝缝隙! 噗——! 一刀劈出,陈铁衣口中狂喷出大股大股粘稠的、如同墨汁般漆黑、散发着刺鼻腥臭的血液!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走了所有生机,眼中那骇人的血红和混沌瞬间褪去,重新变回一片死寂的灰败,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只有那柄沉重的裂岳刀,依旧被他死死握在手中,刀尖深深嵌入城门铁皮的凹陷之中。 “陈大哥!” “铁衣!” 老五和老七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 “走!!!”萧无咎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停顿! 他猛地伸出手,一手抓住老七的胳膊,一手抓住侍女的手臂!体内那冰寒酷烈的真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如同在雪原上奔袭的孤狼,拖拽着两人,化作一道疾驰的残影,在那扇被劈开一道缝隙、又被反震之力阻挡了一瞬的死亡门户彻底关闭前的刹那—— 如同三道离弦之箭,狠狠撞入了城外那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狂暴风雪黑暗之中! 轰隆!!! 几乎是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 那扇饱受摧残的厚重城门,终于带着不甘的怒吼,在内部力量的推动下,彻底地、重重地合拢! 沉闷如雷的撞击声,成为了帝都天启城,留给萧无咎的最后一声断喝。 城门之外,是彻底疯狂的风雪地狱! 狂风如同无形的巨灵神在挥舞着亿万把冰刀,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雪片不再是轻柔的羽毛,而是坚硬冰冷的砂石,被狂风卷起,以足以撕裂皮肉的力量狠狠抽打在脸上、身上!视线完全被遮蔽,只能看到前方不足三尺的距离,天地一片混沌惨白,彻底失去了方向! 彻骨的寒冷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紫貂裘,狠狠扎进骨髓!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粒灌入肺腑,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咳咳咳……世子!”侍女被萧无咎拖拽着,在深可及膝的积雪中踉跄前行,狂风灌得她几乎窒息,剧烈地咳嗽起来,泪水混合着雪水在脸颊上迅速冻结。 “撑住!”萧无咎厉喝,声音在狂风中显得异常微弱。他将侍女的手臂抓得更紧,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抵抗着恐怖的严寒和风压,同时将一股精纯的冰寒气息渡入侍女体内,护住她的心脉不被寒气侵蚀。另一只手则死死抓住老七的胳膊,分担着陈铁衣沉重的分量。他能感觉到老七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腿上溃烂的伤口暴露在极寒中,疼痛可想而知。 老五拄着长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脚印,随即又被暴雪迅速覆盖。他身上的伤口也被冻得麻木,但体内蓝吻剧毒带来的麻痒和灼烧感却在低温下愈发清晰,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骨髓。 “去……去哪里?世子!”老七嘶哑地喊着,声音被狂风撕碎。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翻滚的、绝望的白色。 萧无咎停下脚步,任由风雪狂暴地抽打在身上。他闭上眼,放开一部分对抗寒气的真气防御,让那刺骨的寒意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脑海! 凭借着无数次午夜梦回、对着简陋地图反复勾勒的记忆,凭借着对风向、地势、以及星辰方位近乎本能的感知(虽然此刻星辰完全被风雪遮蔽)—— 他的脑海深处,一张模糊却至关重要的路线图艰难地浮现出来。 天剑阁!必须去天剑阁势力范围的边缘!那里是三不管地带,混乱,但也是唯一有可能避开慕容垂明面上追杀、获得短暂喘息的地方!按照模糊的记忆和方位判断…… “西南!”萧无咎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冰原上孤独的狼王在暴风雪中锁定方向!“向西南方向走!找避风处!快!” 他辨认了一下被狂风吹得几乎无法站立的身体倾斜角度,猛地一咬牙,再次拖拽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一头扎向西南方向那更加深邃、更加狂暴的风雪漩涡之中!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山上跋涉!积雪深埋膝盖,狂风吹得人东倒西歪!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留下无数细小的血痕! 就在他们艰难跋涉了不足半刻钟,身后帝都那巨大的、模糊的城墙轮廓即将彻底消失在风雪帷幕之后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如同追魂的魔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肆虐的风雪,从他们刚刚逃离的帝都北门方向,遥遥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