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剧震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翻滚,九色污浊光柱撕裂天穹,崩塌的轰鸣与白骨魔笛的狂乱尖啸绞成毁灭的魔音。玄武门前,一切仿佛凝固的死寂被这终极混乱彻底撕碎。
“慕容”大纛之下,渊渟岳峙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变的玄冰礁石。慕容垂缓缓收回望向那道撕裂污浊光柱的璀璨星河剑罡的目光(天剑阁那位,终于按捺不住入场了),玄铁覆面下的视线冰冷地扫过这片狼藉的修罗场。
雪坑底部,那几片散落在地、依旧缭绕着微弱苍蓝星光的图腾碎片,如同被遗弃的星辰残骸,在风雪与烟尘中倔强地闪烁着。碎片边缘,沾染着粘稠如墨、闪烁着幽蓝光屑的黑血痕迹——那是陈铁衣被青铜巨手强行拖入空间裂隙前留下的最后印记。
慕容垂的目光在那几片碎片上停留了一瞬,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扫过几块不起眼的碎石。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雪坑边缘那片焦黑、散发着浓郁青铜锈蚀与白骨魔气的深坑之上。
轰隆!
一块燃烧着火焰的巨大城砖呼啸着从他头顶砸落,却在距离大纛顶端丈许之地,被一股无形的、冻结空间的恐怖力场瞬间凝固、碾碎成齑粉!
慕容垂视若无睹,玄铁护手包裹的右手缓缓伸出,五指虚握,对准了那片青铜深坑。
嗡!
一股无形的吸力骤然生成!深坑中混杂着泥土、骨粉与诡异气息的焦黑颗粒被强行剥离、卷起,如同一条微型龙卷,落入慕容垂摊开的掌心!
他缓缓收紧五指,坚逾精钢的玄铁手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掌心之中,那些混杂的碎末被一股极其精纯、酷烈的罡气强行压缩、熔炼!
滋滋滋——!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和青烟,杂质迅速被剔除、湮灭。最终,慕容垂摊开手掌。
掌心之上,静静躺着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青铜碎片。
碎片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绿色铜锈,但透过锈迹,依旧能清晰看到其下蚀刻的、扭曲盘旋如同活物的惨白骨纹!那骨纹的形态,那散发出的纯粹死寂气息,与驿站血池中沉浮的白骨魔笛如出一辙!正是那只撕裂空间、掳走陈铁衣的青铜巨爪崩落的残片!
慕容垂仅露在狼首面甲外的薄唇,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了漫天风雪与崩塌的轰鸣,仿佛跨越了无尽空间,死死钉在了遥远的——西漠方向!
西漠…白骨魔宗…大光明寺遗迹…啃过佛骨的魔藤…还有这撕裂空间、带着浓郁佛魔气息的青铜巨爪…
果然不止是借刀杀人那么简单!这群啃骨头的秃鹫,爪子伸得太长了!慕容垂眼底深处,一丝混合着杀意与算计的寒光一闪而逝。他五指猛地合拢,将那枚蕴含着西漠佛魔诡异力量的青铜碎片死死攥入掌心!
轰——!!!
一道如同实质雷霆的恐怖刀意,骤然从那杆巨大的“慕容”大纛之下爆发!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纯粹到极致的杀伐意志!刀意冲天而起,瞬间将头顶垂落的空间乱流和污浊光柱强行排开一片巨大的真空!如同在末日画卷上狠狠劈开一道宣告征服的裂痕!似乎在向那隐于西漠黄沙之下的存在,发出无声的威慑!
与此同时。
空间夹缝,阴冷死狱。
绝对的死寂。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寒冷。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仿佛凝固的琥珀。只有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无形寒意,如同亿万条滑腻的毒蛇,疯狂地钻入每一寸肌肤,啃噬着骨髓,冻结着血液的流动。
嘭!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打破了死寂。
萧无咎如同被丢弃的破麻袋,重重摔在一块冰冷、坚硬、布满湿滑苔藓的石板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已濒临崩溃的身体再次遭受重创,喉头一甜,粘稠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块猛地呛咳出来,在死寂的黑暗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咳…咳咳…”
冰冷的石板汲取着他体内残存不多的热量,骨头缝里都透着深入骨髓的酷寒。经脉寸寸断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冰魄劫力枯竭反噬带来的极致空虚与酷寒交替折磨着他残存的意识。眉心那道自残的狰狞伤口再次崩裂,粘稠温热的血顺着额角滑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着无形的冰刀。视野一片漆黑,绝对的黑暗中,他甚至无法感知自己身处何方。唯有手中紧握的那柄布满裂痕的青泓古剑,剑柄冰冷的触感,如同最后维系着他与这个世界的锚点,提醒着他尚未彻底沉沦。
这里是…哪里?
那只枯瘦如鬼爪的手…是谁?
恐惧?没有。此刻充斥他残破躯壳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虚无。死亡似乎并非终点,而是这片黑暗唯一的归宿。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向黑暗深渊的刹那——
嗡…嗡…嗡…
极其细微的、如同蚊蚋振翅的嗡鸣声,突兀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响起。
一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在萧无咎身前不足三尺的黑暗虚空中,悄然亮起。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十点…百点…千点…
无数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被惊扰的萤火之海,密密麻麻地从黑暗深处浮现出来!它们并非悬浮在空中,而是依附在冰冷潮湿、布满粘液的墙壁之上!光芒微弱,却足以照亮这方寸之地!
借着这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萧无咎模糊的视线勉强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其狭窄、完全由巨大黑色条石垒砌而成的囚室!石壁上布满了厚厚的、滑腻的墨绿色苔藓和水垢,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霉烂、铁锈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腐臭的气息!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窒息感。
囚室上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下方也是无尽的幽深。他所在的,似乎是嵌在巨大石壁上的一个狭小平台。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幽绿萤光照亮的墙壁上清晰地呈现出来!
墙壁之上,并非平整的石面,而是布满了无数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孔洞!每一个孔洞深处,都趴伏着一只只指甲盖大小、形态怪异的虫子!
这些虫子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仿佛内脏般的暗红色泽!背部覆盖着几丁质甲壳,形态介于甲虫和蠕虫之间,头部生长着细密如同绒毛的口器,不断开阖蠕动,吸吮着石壁上渗出的粘稠液体!它们没有眼睛,或者说头部只有两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小点。而它们腹部末端的发光器官,正是那些幽绿光芒的来源!
无数只这样的虫子,如同最丑陋的壁毯,覆盖满了整面石壁!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在黑暗中无声闪烁,形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灵魂冻结的死亡星图!那微弱的嗡鸣声,正是它们吸吮粘液时口器摩擦和翅膀(如果那退化扭曲的几丁质薄片能称之为翅膀的话)振动汇聚而成!
腐萤!
萧无咎曾在北陆最古老、最阴森的典籍中见过只言片语的描述——诞生于至阴至秽、万尸淤积之地,以腐肉脓血和地脉秽气为食,畏光畏火,其腹尾幽光乃尸腐之气凝聚,蕴含剧毒阴煞!此地囚笼,竟是以亿万腐萤为壁?!
一股混合着极致恶心与冰冷恐惧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他的麻木,让他胃部剧烈翻腾!
就在这时!
嗤啦——!
一道极其微弱、带着淡淡檀香(尽管被浓烈的腐臭气息掩盖)的微光,如同残烛摇曳的火苗,在萧无咎身前的地面上悄然亮起。
微光映照下,一行用某种暗金色粉末、极其仓促潦草书写的小字,显露出来:
“九幽狱底,腐萤为壁,静守心灯,万煞莫侵。”
“稷下…地脉…锁龙…枢…被污…”
“血瘟…非…南疆…源…在…宫…”
“枯手…非…敌…慎…守…”
字迹断断续续,最后一个“守”字尚未写完,暗金粉末已然耗尽,微光随之泯灭,重新被幽绿的腐萤之海淹没。
澹台明月?!是她?!
这残破的留言如同惊雷炸响!
九幽狱底?稷下学宫的地脉锁龙枢纽被污染了?血瘟源头不在南疆,而在宫内?那只枯手…掳走自己的神秘人并非敌人?静守心灯…慎守…守什么?!
无数疑问如同冰锥刺入脑海!帝都这场滔天巨祸的源头,竟直指大胤王朝的心脏——皇宫深处?! 轰——!!! 仿佛是为了回应萧无咎心中的惊涛骇浪,一阵沉闷到仿佛来自大地心脏深处的轰鸣,顺着冰冷的石壁猛地传递而来!整个腐萤囚笼都随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依附在石壁上的亿万腐萤受到惊吓,幽绿的光芒瞬间明灭闪烁,如同炸开的鬼火!尖锐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刺耳欲聋! 噗嗤!噗嗤! 几块松动的、覆盖着厚厚腐萤的石块从上方黑暗的穹顶剥落,砸在平台上,摔得粉碎!碎裂的石块中,无数暗红色的腐萤尸体爆开,溅射出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甜腻腐臭的幽绿脓液!脓液溅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腾起带着恶臭的青烟! 萧无咎本能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湿滑冰冷的墙壁上!亿万腐萤冰冷滑腻的躯体瞬间贴上了他的皮肤!剧烈的恶心感让他几乎呕吐!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与恐惧之中! 嗡——!!! 他手中那柄原本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青泓古剑,剑柄末端,那缕染血的月白流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动,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月白色光华! 光华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冷与安宁之意,瞬间笼罩了萧无咎周身不足三尺的空间! 嗤嗤嗤——! 那些试图靠近他皮肤、口器开阖蠕动的腐萤,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尖鸣,惊恐地向后退缩!幽绿的光芒在月白光华边缘疯狂闪烁、扭曲,却始终无法侵入分毫! 静守心灯!澹台明月遗留的最后庇护! 萧无咎剧烈喘息着,死死攥紧了青泓剑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冰冷的剑柄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伴随着澹台明月留言中“慎守”二字,如同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星火,在他冰冷绝望的心湖中重新燃起! 守!守住这口气!守住这最后的心灯! 与此同时,崩塌的帝都核心,太医院遗址废墟之上。 粘稠如同固体、散发着甜腻腐臭与血腥的暗红血柱,裹挟着无数扭曲蠕动的惨白骨蛆,如同地狱血龙,悍然撞上了那道撕裂一切、璀璨如星河垂落的银白剑罡!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灵魂撕裂的恐怖能量湮灭声! 银白色的剑罡锋芒无匹,带着斩断万法的凌厉意境,瞬间切入粘稠的血柱!无数惨白的骨蛆在触及剑罡的刹那便化为齑粉!血柱被强行劈开一道巨大的、纯净的真空裂痕! 然而,血柱的核心,那支疯狂旋转、散发着狂乱魔音的惨白骨笛虚影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粘稠的血浆仿佛拥有了生命,凝聚成亿万张扭曲哀嚎的血色面孔,如同最怨毒的诅咒枷锁,死死缠绕、啃噬着那道璀璨的剑芒!无数污浊的死气、秽气、戾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污染着剑罡无暇的锋芒! 剑罡前冲之势骤然受阻!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浑浊! “哼!”一声清冷、孤傲、仿佛九天寒冰碎裂的冷哼,穿透了空间,清晰地回荡在污浊与毁灭的战场上空! 那道背负古剑、脚踏虚空、与璀璨剑罡融为一体的挺拔青袍身影终于显现!长发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飞舞,面容笼罩在剑光之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亮得如同寒潭映月,冰冷地俯瞰着下方翻腾的血海魔笛! 他并指如剑,朝着下方那污秽核心遥遥一指! 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能洞穿九幽的寒星骤然亮起! “破厄!” 清冷剑鸣撕裂魔音!那道被血污缠绕的剑罡猛地一震,无数细密的、蕴含着纯净破邪之力的银白符文瞬间爬满剑身!缠绕其上的血色面孔发出凄厉的哀嚎,如同积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剑罡再次暴涨,以更决绝的姿态,狠狠刺向血柱核心的骨笛虚影! “桀桀桀——!!!” 骨笛虚影中爆发出更加癫狂、更加怨毒的尖啸!整根巨大的血柱猛地向内收缩、塌陷!无尽的血肉、骸骨、污秽戾气被强行压缩到笛影之中!一个巨大无比、完全由粘稠血海和白骨构筑而成的、生有九颗狰狞骷髅头颅的魔物虚影,在血柱顶端挣扎着、咆哮着浮现!九张巨口同时张开,喷吐出九道混合着污血、骨粉、剧毒瘟疫的毁灭洪流,如同九条来自地狱的冥河,悍然迎向斩落的破厄剑罡! 轰——!!!! 这一次,是真正撼天动地的终极碰撞!银白与暗红的光芒如同两颗星辰对撞,瞬间吞噬了太医院遗址上空的一切!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灭世海啸,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所过之处,废墟如同沙堡般被彻底抹平!空间被撕裂出更多巨大的、不规则的黑色裂口!垂落的空间乱流如同贪婪的巨蟒,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物质与能量! 整个帝都的核心区域,彻底化为一片混沌的能量风暴之海!仿佛末日已然降临! 而在这毁灭风暴与空间乱流肆虐的边缘地带。 崩塌的玄武门废墟一角,无人关注的瓦砾堆下。 一只覆盖着污黑鳞片、指甲尖锐弯曲的爪子,再次悄无声息地扒开了几块沉重的断砖。 那只冰冷、狡诈、充满了怨毒与贪婪的黄色竖瞳,透过缝隙,精准地锁定了远处雪地上—— 老七那被数柄玄铁骑枪贯穿、死死钉在雪地中、早已失去生机的魁梧身躯旁,玲珑脖颈炸裂伤口处流淌出的、散发着浓郁甜腻腐香的幽绿色粘稠脓液,正缓缓渗入冰冷的雪泥之中,将周围一小片积雪都染成了诡异的幽绿色! 黄色竖瞳中贪婪的光芒暴涨! 它猛地张开布满细密獠牙的嘴,一条分叉的、尖端带着吸盘的暗紫色长舌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弹出,精准地刺入那片被脓液污染的雪泥之中! 滋滋滋——! 长舌上的吸盘如同贪婪的水蛭,疯狂地吮吸着蕴含着血瘟本源的幽绿脓液!脓液中那些细微蠕动的黑色根须状物质,如同找到新的宿主,顺着长舌上的吸盘,疯狂地涌入这只怪物的体内! 怪物体表的污黑鳞片之下,瞬间浮现出无数道如同细小蚯蚓般蠕动、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脉络!一股更加诡异、更加危险的气息,伴随着满足的、细微的嘶嘶声,从瓦砾堆下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