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昼时七刻六分，钟声准时响起。

林风坐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林风从床头的旧书篓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走到窗前，点上油灯。顿时，屋里亮堂了起来。

一转身，林风霎时被吓得后退两步，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只见一个身着白衣、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的鬼魂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黎玉明看见林风的反应，一时不知所措，面无表情的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又不是鬼。”

林风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黎玉明，用极其颤抖的声音吞吞吐吐的问道：“你......不是鬼，那......那......是什么？”

黎玉明这才意识到，可能自己现在的样子，确实是有一点不堪入目。

于是他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着，方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黎玉明，华山郡人士，初到经楼院，就住在这里。想必你就是我的舍友吧？”

林风这才慢慢缓过神，睁开眼睛看了看，好像确实是一个人，方才缓缓起身行礼道：“小生林风，家住墨乡，幸会幸会。”

黎玉明极不情愿地回了一礼，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些书生就是讲究，你我既是舍友，自当亲近随和些，何必整这些繁文缛节。”

林风一脸天真地问道：“你，不是书生吗？”

黎玉明无言以对。

林风继续说道：“你我虽是舍友，可毕竟初次见面，必要的礼节还是要的。子曰......”

黎玉明急忙右手一摆，制止林风，左手抚额，显得极为头疼，说道：“行行行，小生无知。你要去打水吧，顺便帮我打一点。”

林风不再多言，提起木桶出去打水去了。

待林风换上学服，梳洗完毕，天已大亮。黎玉明还在对着铜镜，不断整理自己的头发，手法极其笨拙。

“昨日暮鼓时分，尚不见黎兄，敢问黎兄去了哪里？”林风问道。

黎玉明一边梳头，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昨天日暮，闲来无事，就去集市闲逛，发现镇西红妆楼的姑娘长得水灵动人，便在那里玩了一夜。今早刚躺下，就被这该死的钟声吵醒，实在烦人。”

林风听完，脸色极其难看，但还是用平和的声音说道：“读书人做这种风流下作之事，实在不该。”

黎玉明自始至终都在对着铜镜专心打理自己的形象，对于林风的训责毫不在意，随口说道：“人生不过百来载，自当活得大自在。你不喜，我不提便是。”

林风欣喜道：“黎兄不再流连风月，那便再好不过了。”

黎玉明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一脸狐疑地盯着林风：“说什么呢？我只说不提，没说不去。”

这下该轮到林风不解了，茫然问道：“你光不提，有何意义？”

黎玉明狡黠一笑，说道：“你不问，我不提，你不就不知道我去没去过咯。然后，你在假装认为我没有去过那种地方，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说完，继续侍弄自己的头发。

林风无言以对，拿起书卷走到窗前，诵读：“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过了很久，黎玉明终于梳洗完毕。一身青衫学服，配上白皙的面容，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尤其是他那一脸和熙的笑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啪——黎玉明打开一扇折扇。扇子一面绘气吞山河图，一面题字：鹏程万里。

黎玉翻过来看看，翻过去瞅瞅，又轻轻摇了摇，显得颇为满意。

啪——的一声，合上折扇，黎玉明对着林风说道：“授课还早，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你可知学院公厨在哪里？”

林风放下书卷，点了点头。

林风带着黎玉明来到昨晚的位置，公厨里早已挤满了人，七八个伙计穿梭于人群之中，忙前忙后，好不热闹。

不知为何，公厨里许多人向林风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口中窃窃私语，这让林风感到极不自在。黎玉明倒是毫不在意，手中轻摇折扇，脸上依旧满面春风。

黎玉明唤来伙计，说道：“四个羊肉包子，两碗膏蟹粥，几钱？”

伙计恭敬地答道：“这位先生，一共三钱。”

林风掏出一分，正欲付钱，听到价格，猛然一惊，手中动作硬生生僵在了原处，急忙说道：“怎会如此之贵？我要两个馒头，一碗素粥即可。”

伙计听完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黎玉明用折扇按下林风的手，无所谓地说道：“这第一顿饭我请，我不好诗书，日后还望林兄多多指点。若是学业有所进步，我家老爷子高兴了，我包你三年饭钱。”

林风急忙说道：“学业上相互帮助是应该的，黎兄大可不必如此。”

不一会儿，伙计端上四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和两碗热粥，问道：“两位莫不是学院的新进学子吧？”

“正是。”黎玉明反问道，“不知有何指教？”

伙计一拱手，急忙说道：“指教不敢，只是二位有所不知，这一排座位都是学院先生们的专座，且每位先生都有固定的座位。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弱水先生的座位。”态度已不如之前恭敬。

林风惶恐，急忙说道：“我们这就离开。”

黎玉明按下林风，异常平静地说道：“所谓不知者无罪，吃完再走也不迟。”然后回头盯着伙计，“你不会要赶我们走吧？”

伙计被盯得心里直发毛，连忙陪笑道：“不敢不敢。”说完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伙计便端上来了四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和两碗热粥。

林风怀着忐忑的心，拿起勺子喝下一口粥。顿时，一股奇妙的感觉由舌尖传至大脑，再由大脑传遍全身。此时，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仙境，泛舟游湖，身体无比轻松。

林风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佳肴，不禁在心中暗自称赞：“果真物有所值。”

吃过早点，林风带黎玉明来到乙舍，这里已经聚集了众多乙舍学子。不过，读书论学者甚少，可以说几乎没有。初次见面，大多是自报家门以及谈论各自家乡的风俗地理。

林风性格腼腆，独自寻得一偏僻角落位置坐下。黎玉明则是很快与同窗们打成一片，有说有笑，好不快乐。

见此情景，林风无奈摇头一笑。以他的心性，实在是想不通一群陌生人如何能相谈甚欢，即便他也知道，再要好的朋友也是从陌生人走过来的。

整个乙舍极其宽大，整齐排放着大约三四十张桌案，每张桌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并且摆放着厚厚一摞书籍。

林风看着眼前的书籍，心想：“这应该便是第一年的所有读物吧。”

正在此时，整个乙舍突然安静了下来。

弱水一袭白色长裙，慢步走进乙舍。和熙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宛如天人，惊艳了乙舍诸生。空气异常安静，甚至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仿佛时间也因她而停留。

“咳......”，弱水轻咳一声，诸生方才回过神来，齐行师礼。

对于诸生的失礼，弱水倒也没有斥责，贝齿轻启，说道：“我叫钟弱水，是你们往后三年的导师。以后你们若是有生活上或者学业上的困难都可以找我，我当尽我所学为诸位解惑。”

“相信你们也能看到，学院为了能让你们潜心修学，下了很多功夫，你们基本上不必为生活上的一些琐事烦恼。”

“学院规矩极少，但是这极少的规矩必须要遵守。比如，你们书案上的书籍绝对不能带出去，就是平时翻阅，也当小心翼翼。你们可以抄录下来，带回去背诵。另外，这里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品，也要小心爱护。不过，纸和墨你们倒是可以随便用。”

“这第一堂课，本该由我带你们四处走走，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但是我昨天夜里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尝试一点新的东西。世界之大，经楼院不过冰山一角，若是你们连这一角都不能够自己去弄明白，将来何以行天下？所以，这第一堂课你们就自己出去走走。还有，记得下午不要迟到。”

弱水说完，径自离去，留下乙舍诸生面面相觑。

“我们这位仙女导师也太懒了吧。”不知谁抱怨了一句。

弱水离去之后，乙舍诸生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黎玉明凑过来问道：“话说经楼院虽然不大，但是你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你在这里有故人？”

林风心情大好，难得开玩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两人谈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