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从茅草屋檐滴落，在戴复兴手背上碎成几瓣。他凝视着这简单的水珠破裂过程，仿佛在观察一个微型宇宙的诞生与毁灭。三百年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潮湿\"这种触觉。

\"戴...复兴...\"风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发音依然生涩，但已经比昨天标准许多。她捧着一叠新鲜的蕨类植物叶片走进来，上面摆着几块烤熟的块茎和一条小鱼。

戴复兴接过食物，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风瑶的手腕。一瞬间，他感到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联系。风瑶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猛地抽回手，竖瞳收缩成一条细线。

\"你...不是...普通人。\"风瑶用结巴的汉语说道，这个发现让戴复兴差点打翻食物。

\"你会说汉语？\"戴复兴震惊地用汉语反问。

风瑶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梦里...有人...教我。\"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搜寻词汇，\"古老...语言。\"

戴复兴心跳加速——如果这具身体还有心跳的话。他放下食物，尝试用最慢的语速问：\"你梦里的人，长什么样？\"

风瑶闭上眼睛回忆：\"白胡子...长袍...拿根...树枝。\"她突然睁开眼，兴奋地比划着，\"说...‘天有八风，经有五风‘！\"

\"《黄帝内经》！\"戴复兴脱口而出。这句话出自《素问·风论》，是中医基础理论之一。他曾在大学中医选修课上学过，但从未深入钻研。

风瑶听到这个词，突然跪倒在地，额头贴着地面，用灵族语快速念叨着什么。戴复兴想扶她起来，但一碰到她的肩膀，就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浮现出一幅奇异的画面：一个白胡子老者站在云雾中，手持一根桃木杖，正在向一群模糊的人影讲授什么。老者突然转头，似乎透过时空直接看向戴复兴，嘴唇微动...

\"啊！\"风瑶的尖叫打断了幻象。她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额头鳞片闪烁着异常的红光。

戴复兴顾不上多想，本能地按住她的人中穴。令他惊讶的是，他的指尖泛起了淡淡的青光，顺着穴位流入风瑶体内。几秒钟后，风瑶平静下来，鳞片恢复了珍珠般的光泽。

\"巫祝...\"风瑶敬畏地看着戴复兴，\"你是...古老巫祝。\"

屋外围满了被惊动的灵族人，他们看着这一幕，纷纷跪拜。戴复兴注意到，风瑶的鳞片颜色比其他灵族更深，近乎靛青。

当天下午，戴复兴被带到村落中央的石台前。族长——一个鳞片已经泛白的老者——将一根装饰着羽毛和兽骨的权杖交给他，然后带领全族人行了一个奇怪的礼：双手交叉于胸前，额头鳞片轻触地面。

\"他们认你为大巫祝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戴复兴脑海中响起。他猛地回头，看到风瑶站在身后，但她的嘴唇没有动。

\"你能...读我的心？\"戴复兴尝试在脑中回应。

风瑶点点头，这次戴复兴清晰地感觉到两股意识像溪流般交汇。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理解灵族语言了——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直接感知到意思。

\"我的血唤醒了你，\"风瑶的思想传递过来，\"我们的灵魂现在有了一条路。\"

族长打断了他们的精神交流，用权杖敲击地面三下，然后指向西方。顺着他的指向，戴复兴看到远处有一座形状奇特的山峰，像一柄倒插的剑。

\"禁地...\"族长的思想加入交流，\"邪恶...沉睡...巫祝...镇压。\"

戴复兴突然感到一阵恶寒。那座山的轮廓莫名熟悉——就像当年缅甸诈骗集团总部后面的那座山。不可能，大陆已经漂移重组，怎么可能...

\"带我去。\"戴复兴对族长说。老人露出惊恐的表情，连连摇头。

\"不行...诅咒...死亡...\"

风瑶却上前一步：\"我带你去。\"她的鳞片在夕阳下泛着勇敢的光芒，\"我的梦...指引我。\"

当晚，戴复兴坐在自己的小屋前，尝试整理这一天发生的一切。风瑶坐在他旁边，正在用骨针和植物纤维缝制一件新衣——给他的巫祝袍服。

\"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你梦里的老者吗？\"戴复兴问道。

风瑶停下手中的活计，闭上眼睛：\"他说...人体是小宇宙，对应星辰...阴阳失衡则病...用针和草药调节...\"

这明显是《黄帝内经》的理论！戴复兴心跳加速——虽然他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他握住风瑶的手：\"你还记得多少？全部告诉我。\"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风瑶断断续续地描述了那些梦境：经络穴位、五行相生相克、四气五味...虽然零散，但确实是系统性的中医知识。

更惊人的是，当戴复兴尝试按照她描述的穴位按压自己的手臂时，竟然感到一丝久违的痛觉！这不死之躯对传统医术有反应！

\"我需要记录下来。\"戴复兴喃喃自语。他找来一块平整的石头，用尖锐的燧石在上面刻画起来。风瑶好奇地看着他写下第一个汉字：\"人\"。

\"这是什么？\"她抚摸着刻痕问道。

\"文字。记录知识的方法。\"戴复兴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灵族还没有发展出文字系统。如果他要传授这些知识，必须从头开始教他们识字。

风瑶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梦里...也有这种符号！\"她兴奋地在泥土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图形——一个\"木\"字。

戴复兴感到命运的齿轮正在咔咔转动。他不知道是谁在通过风瑶的梦传递这些知识，但显然，对方希望他做些什么。

\"从明天开始，\"戴复兴下定决心，\"我教你认字，你把梦里的医学知识告诉我，我们一起整理。\"

风瑶郑重地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让戴复兴意外的动作——她将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鳞片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泛起微光。

\"灵魂契约...\"她的思想传来，\"学生...老师...\"

戴复兴感到一种奇特的温暖从接触点扩散。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手臂上青灰色的死气似乎褪去了一些，露出更多正常肤色。

远处，那座形似缅甸山峰的禁忌之山笼罩在血色月光中。戴复兴不知道那里藏着什么，但他有种预感，自己迟早要面对它——就像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