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复兴的指甲已经全部剥落，指尖血肉模糊。黑暗像浓稠的沥青包裹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的腥味和血液的铁锈味。他记不清自己挖了多久——也许三天，也许五天。诈骗集团的人把他扔进这个土坑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跑？再跑啊？\"记忆中王天龙那张狰狞的脸在黑暗中浮现，\"喜欢跑是吧？老子让你永远跑不了！\"

一铲铲泥土砸在他脸上、身上，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戴复兴记得自己疯狂地喊叫、哀求，但回应他的只有王天龙变态的笑声和越来越沉重的窒息感。

\"我会死在这里。\"这个念头第一次浮现时，戴复兴浑身发抖。但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平淡的事实，如同他知道太阳会升起一样确定。

右手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戴复兴却感觉不到疼痛——或许是因为已经痛到麻木。突然，一丝异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不是坚硬的土层，而是某种粘稠、冰冷的物质。

戴复兴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探去，整只手突然陷入了一片湿滑中。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胳膊窜上脊椎，他本能地想抽回手，却发现那粘稠的物质像活物般缠绕上来。

\"这是......什么......\"

黑暗中，戴复兴看不见自己的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变得灰白，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从骨髓深处涌出。

《葬经》有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戴复兴不知道，他被活埋的这个地方，正是滇缅边境最阴邪的\"九阴养尸地\"——三条地下暗河交汇之处，阴气凝聚不散，是炼尸人梦寐以求的宝地。

戴复兴更不知道，王天龙选择这个地方活埋他，正是因为听信了当地巫师的建议：\"九阴之地埋人，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但他没料到的是，戴复兴命格特殊——八字全阴，生于子时，命中带\"天医\"星。这种命格在养尸地中不仅不会魂飞魄散，反而会成就传说中的\"不死尸\"。

\"啊啊啊——\"

戴复兴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双臂猛地向前一插，竟如切豆腐般穿透了前方土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不是对食物的渴望，而是对某种更本质的东西——生气。

土层在他手下如同无物，戴复兴像一具人形钻机般向前推进。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突然触到了空气。

月光惨白，照在一片荒芜的乱葬岗上。一只青灰色的手破土而出，指甲漆黑如墨。

戴复兴蹲在废弃超市的角落里，啃着一包过期五年的压缩饼干。窗外，铅灰色的天空飘落着黑色的雪。

第三次世界大战只用了十八天就结束了——如果\"结束\"这个词还适用的话。当第一枚核弹在喀布尔爆炸时，戴复兴正躲在缅甸北部的一个山洞里。那时他刚刚发现自己不需要呼吸，也不会再流血。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曾经有个被辐射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幸存者这样问他，然后在他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戴复兴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个碗口大的洞，是三个月前一发流弹造成的。现在洞口边缘已经长出了一圈细密的肉芽，像无数条小蛇般缓缓蠕动、交织。

\"我也不知道。\"戴复兴对着空荡荡的超市自言自语。货架上的商品大多已经腐烂，只有一些罐头和真空包装的食品还能食用。他不需要进食，但咀嚼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虽然严格来说，他已经不算\"活着\"了。

收音机里偶尔还能收到一些信号，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世界各地的惨状：欧洲大陆沉没了三分之一，北美变成了辐射沙漠，非洲爆发了新型瘟疫......

戴复兴关掉了收音机。这些消息对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他走出超市，站在曾经是仰光市中心的地方。残破的摩天大楼像巨人的骸骨般矗立在暮色中，远处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嚎叫。

核冬天已经持续了七年。天空永远灰暗，气温很少超过零度。戴复兴见过最后一批人类——他们蜷缩在地下掩体里，皮肤上长满肿瘤，眼睛浑浊如死鱼。他们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戴复兴，朝他扔石头。

\"滚开！魔鬼！\"

戴复兴没有争辩。他确实是个怪物——一个不会死去的怪物。他目睹了人类文明的终结，却无法参与其中。他是观众，是见证者，是墓碑。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戴复兴站在曾经是喜马拉雅山脉的废墟上，看着最后一朵蘑菇云在远方升起。冲击波掀飞了他的左臂，但没关系，它会再长出来。

\"都结束了。\"戴复兴对着虚空说道。没有回应，只有永恒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