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巡抚手令,楚河立刻找到赵干事。
赵干事听闻“影竹”可能涉案,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矜持笑意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凝重,当即表示:“既是巡抚大人之令,又是楚兄主理,赵某自当竭尽全力配合。”
两人雷厉风行,凭借巡抚衙门的权限,迅速调阅了青州府及周边各县所有与江湖势力、隐秘组织相关的卷宗档案,又通过府衙三班六房的老吏,暗中查访了青州城内诸多消息灵通的灰色人物。
综合各方信息,“影竹”在官府的零星记载中,确实如其名,如同月光下的竹影,缥缈难寻。
只大致推测其可能的活动范围位于青州城西外的云雾山一带,山中似乎有几处废弃的道观、隐士别院或是偏僻的村落,曾被零星报告有过不明身份的隐居者出没。
赵干事做事极为细致,甚至翻找出一些多年前的地契副本和山民的口述记录,罗列出了七八处“影竹”可能用于聚集或藏身的据点。
诸如“西山废观”、“听竹小筑”、“碧潭幽谷”等等,名字都带着几分出尘的雅致。
不得不说,这个势力起名倒确实有些本事。
而在得到了这些信息之后,楚河和赵干事一合谋,便觉得差不多了,可以收网了。
事不宜迟。楚河与赵干事亲自带队,调集了巡抚衙门最精锐的一队捕快和驻军好手,共计一百余人,分批秘密出动,直扑云雾山。
然而,接下来数日的搜查,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报!西山废观已搜查完毕,内外布满灰尘蛛网,至少数年无人居住!”
“报!听竹小筑只剩残垣断壁,已被山藤覆盖,不见人迹!”
“报!碧潭幽谷确有茅屋三间,但屋内只有些简陋猎具和干粮,像是寻常猎户临时歇脚之所,并无任何可疑之物!”
一处,两处,三处……
名单上的所有地点被逐一排查,结果却惊人地一致:要么早已荒废多年,要么就是被完全无关的寻常山民、猎户所占用。
别说“影竹”的核心成员,就连一丝一毫与江湖门派、隐秘组织相关的痕迹都找不到。
仿佛这个门派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早已化入山林,彻底消散了。
连续的扑空让队伍士气有些低落,山间蚊虫叮咬和徒劳的奔波更是让人心生烦躁。
赵干事站在一处废弃的亭子里,看着手下垂头丧气地归来汇报,取出雪白的手帕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皱眉对楚河道:“楚兄,这件事会不会有蹊跷?”
楚河抬头,看了一眼,问道:“这里没有外人,赵干事有话就直说吧。”
赵干事道:“楚城司,你说会不会是那司空摘月信口开河,故意误导?或者,影竹之名,只是他们对外的一个幌子?”
楚河负手而立,望着眼前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山峰,目光深邃。
他缓缓摇头:“司空摘月虽是个贼,但我觉得这个人有傲气,不至于在此事上撒谎。”
他接着补充道:“而且卷宗记载与民间口述都能对应上影竹之名,说明它绝非空穴来风。”
赵干事深吸口气,道:“可是,咱们找了这么久,一无所获啊。”
楚河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找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赵干事一怔,“你的意思是,他们躲起来了?”
楚河点头,“只说明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谨慎,更加隐蔽。”
他接着道:“不管是抢劫镖银案还是王府入库案,都需要有周密的准备和强大的实力。”
赵干事闻言点头,对此深表认同。
楚河继续道:“所以我们查到的这些,或许从来就不是他们真正的核心所在,甚至可能是他们故意留下,用来迷惑外人的烟雾。”
山风穿过亭子,带来阵阵凉意。
楚河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他们就像真正的竹影,当你以为看清楚了它的形状时,它早已随着光线的变化,悄然挪移到了别处。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赵干事看向楚河。
楚河转过身,眼中没有丝毫气馁,反而燃起更盛的探究火焰:“既然明的据点找不到,那就换个法子。”
赵干事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楚河点头,“如此多的人,总要吃喝用度,总要与外界接触。”
赵干事道:“不错,不管是谁,只要活着就必须要与外界接触。”
楚河开口道:“从今天起,重点查所有通往云雾山的路径,近几个月所有大规模采购米粮、药材、布匹乃至金铁的记录,尤其是那些看似正常,但采购者身份、去向却有些模糊的交易。”
赵干事竖起了大拇指,“这是个好办法,只要耗着,他们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楚河继续道:“还有,查一查青州城内,有哪些药铺经常出售名贵药材,或者有哪些绣庄,能接触到‘孔雀金’线和特殊的紫色染料。”
他相信,只要存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而现在,他需要更有耐心的猎人。
连绵的秋雨敲打着青州府的青瓦白墙,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三日还未停歇。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 楚河坐在临街一家小酒馆的角落里,面前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烈性的烧刀子。 连日来的排查一无所获,“影竹”就像彻底蒸发了一样。 巡抚衙门那边虽未催促,但李巡抚日渐深沉的目光已说明了一切。 赵干事依旧配合,只是那矜持的笑容背后,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楚河仰头灌下一杯辛辣的酒液,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驱不散心头的郁结。 雨声单调,酒客稀少,好在他也确实只想一个人喝点闷酒。 就在这时,酒馆门帘被掀开,带进一阵湿冷的风和细密的雨丝。 一个穿着普通青色粗布长衫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身形颀长,面容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像深潭水,偶尔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他抖落伞上的雨水,目光在店内一扫,竟径直走向楚河这桌,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