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青州府的飞檐翘角。
楚河忙活了一天后,终于是回到驿馆那间略显简陋的客房。
一日奔波带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
他将那方至关重要的紫色绣帕仔细压在枕头底下,这才脱去外衫,打算就着伙计送来的热水擦洗一番,涤去满身的尘土与困惑。
水声哗啦,蒸汽氤氲。短暂的松弛让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
然而,等他擦干身子,换上干净中衣,走到床边准备就寝时,心头猛地一凛!
枕头被人动过!
他迅速掀开枕头,底下空空如也!那方蕴含着无数线索的绣帕,竟不翼而飞!
几乎同时,窗外极轻微地传来“嗒”的一声细响,像是猫儿踩碎了半片屋瓦。
“好大的胆子,竟然偷到我头上了!”楚河又惊又怒,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起床头的长剑,身形如电,撞开窗户疾射而出!
凉风扑面,月色朦胧。
只见前方屋脊之上,一道黑影正如鬼魅般飘忽远去,其身法之轻盈迅捷,竟似足不点地,只在青瓦上留下几不可闻的微响。
楚河自认为轻功已属一流,尤其是在破了采花蜂一案,实力再次上涨之后,更是很少有人能比过。
但此刻即便全力施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与自己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有逐渐拉大的趋势!
对方对这座城市的屋顶格局熟悉无比,腾挪转折如履平地,速度更是快得匪夷所思。
江湖上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楚河心中骇然,提气猛追,同时低喝道:“前方是哪路朋友?留下证物!”
那黑影闻言,非但不停,反而发出一声短促而略带得意的轻笑,身形一折,竟如一片落叶般飘向另一条更狭窄的巷道,速度似乎又快了几分。
楚河紧咬不放,两人一前一后,在青州府的夜空下展开一场无声的追逐。
越过数条街巷,楚河已将内力催至极限,却始终无法迫近对方十丈之内。
至此,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之轻功,绝对在他之上!
又追过一条长街,前方是一处开阔的集市广场,无处借力隐藏。
但那黑影似乎也知道难以彻底摆脱楚河,竟在广场中央一口古井的辘轳上轻轻一点,身形借力螺旋拔起,悠然落在一座牌楼的飞檐之上,背对着朦胧月色,显出一个模糊而潇洒的轮廓。
楚河在数丈外停住脚步,气息微喘,手按剑柄,死死盯住对方。
此人并未蒙面,但逆光之下,根本看不清面容。
“阁下究竟是谁?为何盗我证物?难道你与那个绣鞋大盗有关?”楚河厉声问道,心中念头飞转,猜测着此人的来历和目的。
那黑影闻言,似乎颇为不悦,哼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懒散。
他不屑地说道:“呸!什么绣鞋臭鞋,不要拿那些下三滥的货色来辱没爷爷的名头!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临江省,偷王之王南宫摘月!”
南宫摘月?
楚河眉头紧锁。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乃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一位独行飞贼,据说其轻功妙手冠绝临江省。
而且他专偷富豪劣绅、贪官污吏,所盗之物往往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苦主门前,行事亦正亦邪,颇有些游戏风尘的味道。没想到竟在此地遇上。
“既是偷王,为什么要做这梁上勾当,窃取关键证物?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不像是那种助纣为虐的人。”
南宫摘月似乎更气了,在飞檐上跺了跺脚,但瓦片竟然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开口道:“爷爷我都说了是受人之托!要不是欠了那家伙一个天大的人情,鬼才愿意来偷这娘们唧唧的绣花帕子!晦气!”
“受谁所托?”楚河立刻追问。
“江湖规矩,岂能告诉你?”南宫摘月嗤笑一声,“东西嘛,爷爷我拿走了。楚城司,奉劝一句,这潭水浑得很,有些人你惹不起,有些事你最好别查。言尽于此,告辞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竟如一道青烟般从牌楼另一侧飘然落下,没入黑暗的巷道之中,身法之快,楚河根本来不及阻拦,再追上去已是徒劳。
楚河站在原地,望着南宫摘月消失的方向,面色阴沉如水。
证物被夺,线索中断,还冒出一个轻功高得离谱的偷王,以及一个隐藏在幕后、能请动偷王出手的神秘人物。
这案子,果然越来越复杂了。
回到驿馆,楚河毫无睡意。
南宫摘月这个名字在他脑中盘旋。如此人物,行踪飘忽不定,要想抓住他逼问幕后主使,难如登天。
他铺开纸笔,略一沉吟,给自己的老上司沈严写了一封短信。
沈严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临江省江湖上的奇人异事、旁门左道了如指掌,堪称一本活的江湖百科全书。
飞鸽传书,次日午后就有了回信。沈严的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南宫摘月,轻功盖世,妙手无双,然性嗜赌,尤好牌九,自负赌术无双,每到一地,必寻赌坊。或可从此入手。”
赌?楚河看着信纸,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接下来两日,楚河并未大张旗鼓搜寻绣帕下落,而是换上一身普通富家公子的锦缎衣裳,出入于青州府各大赌场。
他并不大肆下注,只在一旁冷眼观察,偶尔小赌几把,更像是个消遣的客人。
终于,在城西“富贵坊”蹲守到第二日子夜时分,赌场最喧嚣鼎沸的时刻,楚河目光锁定了角落一张牌九桌。
一个穿着暗紫色团花长衫、作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正玩得兴起,他手指修长灵活,洗牌、砌牌手法娴熟老道,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自信笑容。
一番观察下,楚河看出,他对输赢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而是更享受那种掌控牌局的过程。
楚河一眼认出,尽管他做了伪装,但那眼神深处的灵动与不羁,以及那双异常灵活稳定的手,正是那夜的偷王南宫摘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