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总镖头，再冒昧问一句，您府上，或者您过往的经历中，可曾得罪过什么…精于刺绣，或者与紫色、与名贵药材有关的女子？”

江威盲眼“望”着虚空，良久，缓缓摇头：“走镖的，仇家自然不少。但…女子？精于刺绣？从未有过。药材…更是无从谈起。”

楚河有些失望，线索似乎又断了。

楚河起身告辞。走出荒芜的庭院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盲眼的镖头依旧一动不动地枯坐在石凳上，像一尊沉入往昔荣耀与痛苦的雕像。

阳光刺眼。楚河眯起眼，捏紧了袖中的绣帕。

一个技艺通神、身法如鬼、可能精于伪装、且对紫色和刺绣有着偏执的罪犯。

是男是女？是单是双？他（或她）留下这精致的绣帕，究竟是挑衅，还是别有深意？

青州府的街道依旧熙攘，楚河却感到一张无形的、带着淡淡药香和丝线光泽的网，正缓缓笼罩下来。

他必须更快地撕开这迷雾。

楚河辞别江威，心中反复咀嚼着“柔韧的巧劲”与“阴柔的怨气”这两个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呼应的描述，脚步沉缓地向镖局外走去。

庭院深深，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刚绕过前厅影壁，准备出那扇略显破败的大门，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自门外而来，带着一股锐利的风声。

楚河下意识侧身，一道身影已与他擦肩而过，带起淡淡的汗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那身影猛地顿住，霍然转身。

楚河这才看清，来人是个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年纪，一身利落的青布劲装，身段高挑匀称，腰间佩剑，剑鞘磨得发亮。

她肤色是常在外奔波的小麦色，眉眼生得极英气，鼻梁挺直，唇线紧抿，此刻正瞪着一双灼灼如火的眸子，警惕地上下扫视着楚河这个陌生来客。

“你是谁？在我家做什么？”她声音清亮，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手已按在了剑柄之上。

楚河不欲多生事端，抱拳道：“在下楚河，为查旧案，特来拜访江总镖头，方才已……”

“查案？”女子不等他说完，眼神愈发锐利，如同鹰隼，“官府的人？凭证呢？”

她向前逼近一步，气势逼人，“我兄长遭难后，打着查案名号前来窥探、落井下石的宵小之徒，我见得多了！看你衣着普通，鬼鬼祟祟，定非善类！拿出你的腰牌来！”

楚河一怔，伸手便往怀中探去，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昨夜追击采花贼，今晨又匆忙随赵干事启程，那面代表皇城司身份的玄铁令牌，竟遗落在了临县驿馆的行李中。

而他此行穿的是便服，并未着公门服饰。

他这微微一滞，落在女子眼中更是坐实了可疑。

“拿不出来？”女子冷笑一声，再无迟疑，“锃”的一声清越龙吟，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寒光，直刺楚河面门！

这一剑又快又狠，带着明显的军中搏杀的路数，绝非花架子。

楚河没想到这女子如此刚烈暴躁，说动手就动手。

他疾退半步，剑锋堪堪擦着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

“姑娘，且慢动手！我确是皇城司的人。”楚河试图解释。

但那女子一击不中，更是怒意勃发，只觉得他是心虚，剑势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点、刺、撩、抹，招招直奔要害，将这并不宽敞的门厅搅得剑气森然，灰尘簌簌而下。

显然，这是要他的命。

楚河身形晃动，如风中蒲柳，在那密集剑光中穿梭闪避，竟未还手一招。

他看得分明，这女子剑法虽凌厉，却失之焦躁，破绽不少，只是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强攻。

转眼十余招过去，女子见久攻不下，对方甚至连兵器都未拔，脸上怒意更盛，娇叱一声，剑走偏锋，一式“白蛇吐信”，直取楚河咽喉，已是下了杀手！

楚河眼神微凝，不再闪避。就在剑尖即将及体的刹那，他右手闪电般探出，屈指一弹，“叮”的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弹在女子剑脊之上！

女子只觉一股沛然巨力自剑上传来，整条右臂瞬间酸麻难当，五指不由自主地一松。

长剑脱手！

楚河左手顺势一抄，已将那柄犹自嗡鸣的长剑轻巧夺过，反手一掷，“噗”的一声轻响，剑身精准无比地插入了旁边廊柱之上，入木三分，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女子兵器被夺，又惊又怒，踉跄后退两步，左手握住酸麻的右腕，难以置信地瞪着楚河。

她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的少年，竟然有这么恐怖的实力。

但震惊归震惊，一想到对方可能是来羞辱自己哥哥的，她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作势便要徒手再扑上来！

“珮儿！住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后院传来一声沉喝，带着焦急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是江威的声音。

那被叫做“珮儿”的女子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怒色瞬间转为关切，扭头望向声音来处：“大哥？！”

江威在老仆的搀扶下，摸索着快步走来，虽目不能视，脸却准确朝向两人方向，沉声道：“不得无礼！这位是青州省来的楚城司，确是来查案的官差，并非歹人！”

江珮闻言，脸上的敌意和凶狠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与窘迫。

她看了看楚河，又看了看插在柱子上的剑，咬了咬下唇，英气的脸庞微微涨红。

江威叹了口气，空洞的眼窝对着妹妹的方向，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几分无奈与痛楚：“珮儿，是为兄拖累你了。”

他叹了口气，“自我瞎了这双眼，往日结下的仇家，明里暗里来了几波，探虚实的、看笑话的、甚至想趁火打劫的…也难怪你如此警惕。”

楚河明白，这话有一半是在安慰他妹妹，有一半是在向自己解释。

他继续开口道：“只是你冲撞了楚大人，实在不该。还不快向大人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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