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义庄惊魂
展飞白熟知律例,自是知道横死与意外身亡的尸首需经仵作检验、官府上报、大理寺批复、勘验无误后方可处置。故按时间推算,那尸首确应还在义庄无疑。
“那义庄在何处?”
“在城西郊外十里柳树坡。”
他沉吟了一会子,点点头,“你且去吧。”这边展飞白与驿丞一问一答,亦歌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把这里看了个清楚。
驿丞见他领了个半大孩子,心下狐疑,却也不敢明说,只是用疑惑的眼光在亦歌身上扫了几扫,略弯腰答道:“是。”
待驿丞离去,展飞白朝着亦歌笑道:“大丈夫竟如此胆小。师弟,我见你这一路默默无语,可有什么发现不曾?”
亦歌见他发问,点了点头,“适才进院之时,确能感觉到院内留有妖风扫荡。我抓了风尾一闻,腥臭异常。此为那作祟之物留下的记号。怕是不日之内,还会前来。”
展飞白心里一凛,“那驿丞岂不是凶多吉少?”
亦歌抬头望住他:“故你我二人当去义庄查看尸首,再下定夺,刻不容缓,此为第一要务。”
展飞白点点头,“既如此,待夜色下来,你我同去。此时天色尚早,正好用过晚饭。”
大约是鼠患的缘故,驿丞送上来的饭菜十分简单。两碗糙米,外加一碟黑亮的咸菜。驿丞陪笑道:“实在寒酸,请二位不要见怪。”
展飞白知鼠患严重,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思之亦歌再少年老成,也终究是个孩子,当下觉得于心不忍,刚要开口安慰亦歌,却见他的这位小师弟面色如常,从容捧起碗来,大口吞咽。展飞白愈发对这位师弟高看一眼,这位少年,端的是不简单。
待天完黑之后,两人出了房门。亦歌径直走向正吃草的坐骑旁边,伸脚在草丛里搅动了一下,惊起里面的蚂蚱,然后蹲下身捉了两只。暗里展飞白有些看不清楚,但习武之人,目力总是好的,待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捉了两只草色的山叫驴。
只见亦歌回手摸了摸吃草的马匹,那打着响鼻的大宛良驹立时变成了石雕。两只山叫驴往地上一丢,轻喝一声“咄”,眼见那两只蚂蚱就地一滚,成了两匹高鬃大马。展飞白一见之下,口瞪口呆。亦歌见状微微一笑:“师兄见笑,不过都是些障眼法。”
障眼法展飞白自是知道,可平白在面前戏法般变化出奇,只要不是内行人,任谁都会感到匪夷所思。展飞白没再言语,二人没有惊动驿丞,矮身上了墙头。几个轻纵,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义庄地处偏避,十分破败,门口处歪歪斜斜挂着两盏破旧的白色纸灯笼,风一吹,发出轻微的摇曳声,给这暗夜平添了许多阴森之感。
慌乱之年,尸首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这里连个守庄的人都没有,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他二人进了停尸房,展飞白摸出火折子打亮,看了看里面的情形。
此间共有尸首一十二具,有断头的,有断手的,还有发绿膨胀的,空气中有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气味,直令人胃中搅动不止。展飞白眉头直皱,强忍着往上翻涌的晚饭。
虽说在锦衣卫里也经过大大小小的案子,但如此时一般在停尸间逗留如此之久,还是头一遭。本想骂娘,抬头看见亦歌面色如常地翻看一具青紫色尸首,立刻把那句难听的话咽了下去。只见亦歌抓起了死者的头发,仔细在发梢处闻了一闻,又翻看了死者的眼皮。
展飞白一见之下,见死者确是中毒无疑,但究竟是否鼠毒,却并不能确定。而此时亦歌似是明白了什么,抬手示意展飞白出门。
二人一同来到门外,展飞白大口呼吸了几口,这才问,“师弟有何高见?”
亦歌拱了拱手,“师兄客气,高见实不敢当。此人确是中毒身亡无疑。”见展飞白点头,接下去道:“但中的决非鼠毒,而是一种草木之毒,此物唤作棘花毒。” “棘花。毒?”展飞白虽也跟用毒制毒的人交过手、打过交道,但这个名堂却是头一回听说,故有些露怯,亦歌接下去道:“此棘花全名是花陀罗鬼面棘花针,终年生长在红瘴弥漫的老林深处,十年始得一次果实,极为难得。故江湖上鲜少有人使用,从来都是生苗番子才会作为独门毒药。” 展飞白听过“生苗、熟苗”之分,对“生苗番子”的说法却颇感稀奇。 亦歌见他不解,解释道:“生苗是与世隔绝的苗人,而熟苗则是被汉化了的,与汉人混居,甚至通婚。而生苗番子则是生苗中的一个变化的分支,长年生活在老林之中,其个子矮小,身高不足一尺,不着衣衫,形同野人。不但生性残暴,并且贪婪无比。此分支以弓箭、铁蒺藜为武器,上通常都喂以剧毒,此毒便以棘花毒居首。此毒十分霸道,见血封喉,针尖那么大一点,便可使人丧命。” 展飞白见亦歌年纪虽小,见识却远在自己之上,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转念又想,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也算是正常,故摒弃不快,含笑点了点头。 亦歌虽有见识,但对于人性尚不甚了解,哪里知道他的师兄心里已转过了这许多念头。他抬着清明的眸子,问道:“师兄,接下来有何安排?” 无需亦歌发问,展飞白也正在思量此事。吴琛尚未回来,现只知鼠患一事别有隐情,按照押送粮草的脚程,估计还要两天方能抵达。这两日他与亦歌先打个前站?如此一来,吴琛来了也好有个交待;总强过高高挂起千百倍。 一念毕,他道:“今日你我二人暂且回去,待明日再作计较罢。”话音刚落,只听身后“吱呀”一声,虽声音不大,但在这静谧夜里,却尤其瘆人。二人吃了一惊,回过头去,却见那浑身青紫的王五,不知何时业已立起身来,站在另一具尸首身旁,面目狰狞,露着一口森森的白牙,朝着那尸首嘶咬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