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论语·泰伯篇》

可劲钓在村头钓鱼，看到可大福骑着一片锄头形状的云彩飞过，问道：“大福，干什么去呢？”

“哦，老钓又在钓鱼啊，小周炖了些鸡汤，我去找阿妈上我家吃饭。”

“小周真贤惠，不过你得赶点紧，阿妈在百家徐看大戏，等戏散场了你可找不到人影。”老钓开始放饵食做窝。

“那倒是，我得赶紧。”

他们嘴里的阿妈便是王婆，大可村大都姓可，但所有壮年都称呼王婆为阿妈。

五十年前，北境入侵南疆，大可城所有青壮男丁飞至前线，誓死一战。

只可惜在有中庭在背后默默支持的北境，实力远超南疆。

那一战，南疆的男丁十不存一，大可城的男人几近死绝，只留下满城的老幼妇孺。绝望在所有人心中蔓延，当所有人都准备以身殉国时，王婆，哦不，南疆最年轻的女将军临阵脱逃，跪在众人面前，劝说他们为大可城留下一些根。

她带着一众老幼妇孺逃到十万大山之内，重建大可村。大可村每家每户的英烈遗孤、新生婴儿，都由她照顾、接生，所以她是大可村所有人当之无愧的阿妈。

“哟，二狗蛋儿，骑着小毛驴上哪祸害人去？”老钓的鱼饵放下去没一会儿，就见天边可士舟骑着他奇形怪状的云彩溜达过来。

这小子人小鬼大，整天骑着他称为小毛驴的怪云四处打秋风，所以老钓不得不防一手。

“啊呸呸呸，你才是二狗蛋，全家都是二狗蛋！”可士舟听到这个称呼是那个来气，二狗本来就是他的耻辱，再加上蛋儿更是他的一生之痛，不知好歹的臭老钓一下子两样都占，可算把他得罪透了。

可士舟骂完转头就走，没一会儿，又骑着小毛驴回来了，在老钓惊恐且哀求的目光中，两块巨石。

——噗通，噗通

精准落入打好的窝中，惊得那些灵鱼四散逃离，看来今天必然空军。

“嘿，大福家的混账小子，有种别跑，”老钓破口大骂，“等你爹请阿妈回家，看我不让阿妈好好整治整治你！”

——轰轰轰，刺

将油门拧到底，风紧扯呼的可士舟听到最后一句话，一踩刹车，调转车头，直奔老家，留下一溜烟的乌云。

一级戒备！一级戒备！老妖婆降临！可士舟心头警铃大作。

他是真怕了这位古灵精怪的王阿婆，每每她一出现，自己准没好事。

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身后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王婆提着二狗他爹转瞬而至，胯下的西风瘦马还不屑地哼了两声，似乎不乐意她的急停。

“二狗蛋儿，上哪耍去了？”王婆不知何时贴到了可士舟耳边，发出阵阵魔音。

可士舟面色铁青，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忍住忍住。

“二狗！阿婆问你话呢！见到阿婆也不打招呼吗？啊！”被提溜着的可大福显然不会错过这个上好教训二狗的机会，厉声喝道。

摆在可士舟面前有两个选择：一者是，母鸡炖汤，家庭和睦；二者是，竹板炒肉，天翻地覆。

他很快做出了抉择，低眉顺眼道：“阿婆好。”

“哎，乖孙子，”王婆心满意足，夸道，“我就说你家小子是人中龙凤吧，为了不挨打能屈能伸，真大丈夫也！”

可大福不知好歹，连连称是。

“来，乖孙孙，让阿婆看看小小孙长大点没有……”

不知从何时起，大可村开始流传着一首童谣：

小可小可真稀奇，

Q弹赛过真牛皮，

拉长能够跳皮筋，

人人见了都开心。

晚宴。

可士舟出奇地没有多余废话，他只想早早吃完，逃离这是非餐桌。

然而他所表现得一切，都更加坚定了母亲向王婆请教的想法。

“阿妈，我想让二狗提前上小学，您能不能去跟李学究说说情，就让二狗旁听也好。”老妈拽着王婆的衣袖求道。

谁知王婆一听，脸一垮，塞进嘴里的半只鸡腿也吐了出来。

“想让我跟那混账东西求情？门儿都没有！”

斩钉截铁。

要说这李学究是谁呢？可士舟打听过，因为可士舟这名字就是他取的。

李学究本名李狗剩。没错，是跟王婆打听的，按他这水准，能取出个可士舟的名字，属实是超常发挥了。

狗剩是被王婆捡回来的。南北之战的时候丢了双腿，仍要求上阵杀敌，被王婆一闷棍打晕带回大可村。

后来他就在大可村做起了先生。对咯，王婆还说他曾是南疆的第一读书人，那一刻阿妈眼神中满是追忆、憧憬，眼眸中皆是漫天星光。

只可惜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别问可士舟怎么知道的，因为他为二人做过媒，事后不仅挨了一顿痛打，还多了个二狗蛋子的贱名。

“阿妈啊~”周氏一见贿赂无效，转而撒娇卖惨，抓起可士舟的小脑瓜四处揉搓，展示道，“阿妈，你看他这个傻样，再不去学堂上课，以后肯定跟他爹一副蠢样。”

父子二人无奈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沉默，无他，男儿无权，当隐忍。

“哎呀，不行就是不行，”王婆的态度依旧坚定。

“不过——”她欲言又止，小眼睛滴溜溜打转。

“不去！我不去，打死我也，呜呜呜。”

这眼神可士舟见过太多次了，每当王婆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就没啥好事。

只是此时由不得他，老妈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谄媚道：“阿妈，您讲，您讲，我跟大福都听您的。你说是不是，大福！”

“唉，是是是。”苦儿子不苦父亲，一直是大福秉承的良好传统。

“那我便直说了，咳咳，”王婆清了清嗓子，前所未有地郑重道，“十万大山部族族长会议同意我们大可村挑选一名未满7周岁的孩童送到泡泡树上去培养，我觉得小可……”

“不行。”

这一次，是爹妈异口同声地回答。

“阿妈，小可他，他还小，还是个孩子。”看到阿妈脸上落寞的神色，大福还是不忍，低声解释道。

“对，对啊，阿妈，我们就在这十万大山中生活，在这世外桃源好好过日子不好嘛，外面，外面的纷争我们不想再参与了。”周小玉附和道。

沉默半晌，王婆起身，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在她眼里，可大福、周小玉也不过是两个稍大点的孩子。

阿婆深深鞠了一躬，可大福夫妻二人哪里受的，慌忙闪身，搀扶阿妈。

“老身向你们鞠躬，并非逼迫你们做出决定，只是希望能再考虑一下这个提议。”

但听她深深叹了口气，道。

“我大限将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