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自然不是问酒坊白掌柜的来历。

那‘白掌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那弟弟算来课业已结，贫道今日便可离开此地了。”

“你是带走我娘亲的人？她在哪？”

“你母亲本就是我云上观弟子，她离观入世是为了江陆。如今江陆死了，回观是理所应当。”

“云上观在哪？”剑山上乃至所有宗门中关于道观的记载都很稀少，江清远听师傅说道家本就神神叨叨的，天只要不塌下来就很少与外界接触，书本上有记载的也只是某些道士云游世间时流传下来的，真假难以辨别。在苏灵砚走后他将所有与道家有关的记载翻了不下十遍，可对这云上观却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白掌柜’看着江清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若能平步青云，自知云上景观。”

说罢不等江清远再次开口便念了句不知所云的口诀：“上际于天，下蟠于地。贫道归也。”

‘白掌柜’身子随着这句话说完突然软了下去，身上本消失了的酒气这时竟是更浓了些，他努力张张嘴好像想和江清远继续说他那陈年往事，但脑袋愈发昏沉，身子慢慢倒下，歪在长凳上就打起了呼噜。

江清远收敛了剑气，把后院的小二喊出来照看他那掌柜的，丢下几分铜钱便走出了酒坊。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再探这间酒坊中还有没有隐秘，方才那一丝神念藏在白掌柜体内他都没有察觉出异样，江清远只怕做多余之举会适得其反。

只不过那前辈还是给江清远留下了念头的。江清远心中默念云上观这个名字，想到刚才那前辈说娘亲本就是这云上观弟子，为了爹才离开那道观，觉得有些疑惑。既然娘亲是修士，为何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也没有显露出来，印象中娘亲连镇子都很少出，当初爹去世的消息传回时娘亲还怀着江念，连哭都不敢大声，怕动了胎气。

江清远不理解。他印象中一直是弱女子的娘亲竟曾是道观弟子，为何父亲死在了妖土九年后娘亲又丢下江念回了道观。

想的有些烦躁，江清远后悔刚才应该在酒坊买壶酒的。不过换个角度想也算知道了娘亲如今在哪里，只是有了个名字也好，总能找到的。将刚才心中疑惑暂时放在了一边，不知道的事情待师傅回了剑山再问问他老人家。

江念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多年以后了，此时他正在学塾中上他的最后一课。

先生是个老儒生，应该是越上了年纪便越舍不得这些年轻娃娃们，临到散学了还不愿让学生们回去。可是下面这些孩子大多都急不可待，早早就收拾好了书袋坐得笔直，好像上了弦的箭。先生无奈只能说出了‘散学’两字。

江念给先生深深鞠了个躬谢了先生的教导，便和几位同窗在老先生的注视下走出了学塾。没有着急回家，他用早上从家中拿的钱买了些芸豆卷和酒，给和自己比较熟络的几位伯伯婶婶给送了去。拜托他们没事儿的时候多去和他雨姐姐聊聊天，还说他姐姐一直不愿嫁人，等他俩走了姐姐孤零零一个人守着院子实在不行，还得托几位比较热心的婶婶给说道说道了。

其实关于江雨的很多事镇上这些婶婶比他知道的还多。镇子很小，年轻人都不愿留下，所以很多年纪大些的街坊家中孩子都外出闯荡了。苏灵砚走之后几乎每天都有自家孩子在外的妇人来江家转转，说起来是闲着没事去找江雨说说话，其实都是可怜这家里两个孩子，想看看有什么能给帮衬帮衬的，哪怕是给煮碗米粥这些做婶婶的也能自己个高兴一会。

到家吃过饭后江雨便念叨着要给江念收拾些衣服带着，许是心中实在不舍又不愿面对，也不听二人的话便自顾钻进了江念的房间去收拾了。

厅堂里江念问正在刷碗筷的哥哥：“姐姐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行。不过等你会御剑了，从山上下来其实很快的，虽说不能随意下山，但你若只是想回这里师傅应该会准许的。”

江念想问那为何哥哥你上了山三年才下来。但转念一想，也不知御剑难不难学，哥哥不会上山三年才会御剑吧。

这话就憋在了肚子里没有问出来。

江清远并不知道弟弟的想法。他三年下山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江清远性子太冷淡了，他对于久别重逢没有意见，只是实在不喜分离的场景，索性家中无事便不回家了。况且山上风师兄‘光棍’一条，师傅如今尘世也无亲人，三人相依为命也算乐得清闲。

听哥哥这么一说江念算放下心来，又问起了剑山考核之事：“那剑山考核是怎么个考核法？”

“爬上去就行了。”

江清远不愿多说，可能是因为哪怕江念爬不上去也能上剑山所以没必要多说，也可能是因为他只是好奇弟弟凭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对于这个回答江念也没有觉得任何意外，也没有继续追问就回了自己房间，一进门就看到江雨正抱着个包袱偷偷抹眼泪。

见江念进来她连忙擦了擦脸说道：“你这衣裳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忘了的。”

“姐，我和我哥说过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我就知道，还是二少爷好。”说着就抱住了江念，轻哼了一声“可别学大少爷，走了三年才回来，根本就没想过我和苏姨。”

说完就拉着江念坐下，说要给江念传授些江湖经验。

江念坐得笔直，听得认真，不时还狠狠点头。

江雨哪有什么江湖经验，就是怕出了这屋门过了这晚上这俩兄弟就溜走了，现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就算让江念多看看自己也值了。

多看两眼，也许以后忘得也会多慢一分。

直至深夜，江雨才揉着快要睁不开的双眼昏昏沉沉回房去了。

江清远整晚都依旧勤勉地修行。

江念躺在床上，入睡前满脑都是对明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