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侑变成了一只怪物。

长着黑色的牛角，披着凌乱的白发，血淋淋的眼目以及蓝紫色的鬼火，下颌骨变得更加尖锐，肋骨像铁剑刺破了胸脯，锁扣为一副白骨胸甲。

颈椎突起许多巨大的黑刺，双爪坚硬，双腿的跟腱加厚了一层紧实的肌肉，跟骨长出一只粗大锋利的骨牙，全身的血管都呈现为蓝色，体内好似流动着闪电。

他的身体构造已经完全脱离自然的进化法则，远古的基因被迫激活，而森女似乎是造成这种现状的罪魁祸首。

但森女的哭声更加尖厉而嘶哑，就像蓦然间失去双亲的小女孩的哭声，总能让人想到某个阴雨霏霏的葬礼。

似乎连她本人也没能料及孔侑会发生如此惊恐的突变，非人非鬼，根本就是身体不顾大脑控制任意生长，长歪了又把多余的部分扳回来掖在肉里，肉里装满了只能把骨头也挤出去。

白发妖怪已经不能称他为孔侑了，摧心剖肝的痛让少年的身体发生了巨变。

洞内没被孔侑杀死的其他飞鼠兴奋地围绕着白发妖怪飞旋，它们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大家长。

真正的守灵军要比地狱恶蝠要恐怖许多，现在聚在一起的飞鼠是真正的嘎嘎怪，时间和协议退化了它们的攻击性。

白发妖怪将空中的飞鼠当作食物，猛地伸出爪子捞取几十只飞鼠，又稍稍用力把它们揉捏成肉饼，最后大口吞下。

随着不断地进食，它的体型变得更加庞大，原本宽阔的洞穴也显得有些难以容身。

当所剩不多的飞鼠被它全部吞下后，他开始从嘴里吐出一种古怪的白丝，白丝又把他死死缠住，渐渐地形成蚕蛹的模样，像一个竖起来的白色棺木。

白丝源源不断地从它畸形的嘴里喷到四周的石柱上，好似堆起了厚厚的白雪，鼠洞俨然成了一个孕育新生命的蜘蛛洞。

当祥云冲破石壁来到白色的洞穴时，他也被这奇异的景象震慑住了。

看着高高挂起的巨型蛹，他下意识地轻声念道：“这可比塞进心脏刺激多了。”

张禾云预料到会有妖灵想要夺取孔侑的身体，分散他的人魂，在心脉附近种下妖蛊，这时只要他及时赶到，就可以用古老的八甲封印术将孔侑的阳魄封印回他的体内，在经历一段时间的冰火双劫过后，就可以将妖灵化为阴魄，凝结到妖蛊中慢慢地生长为妖脉。

可面对这坚硬如铁的蛹甲，他根本无从下手，也无法判断这妖蛊种于何处，孔侑的阳魄又是否被驱逐在外。

无奈之下，他只能大声叫唤：“孔侑！孔侑！”

他焦灼不安地在蛹下来回走动，“小子，这可不能怪老朽不陪同你一起入这鼠洞啊，我天字号妖脉会压制这些未成形体的妖灵。”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妖灵。”女孩抽泣着说道。

张禾云顿时一惊，寻声望去，依稀能看出微弱的绿光，他试探性地问道：“不是妖灵，何来的不详之征？你又是何方神圣！”

正当祥云心怀疑虑，洞内忽然明光锃亮，四周都散发着耀眼的青绿之光。从墙壁的缝隙处涌现出无数叶蝶，像青翠欲滴的树叶随风飘舞，成千上百只叶蝶围绕着白蛹。

女孩从绿光中走出，一丝不挂，曼妙的身姿如三月杨柳，丰韵娉婷，绰约多姿，她在蝶海中散发着生命之光，就像点醒了黑土中的种子，光芒照耀之处生机盎然，百草丛生。

她就是森女，带来茉莉清香，充溢了整个洞穴。

自然之母孕育的女儿，森林和草原的孩子，一切绿植皆与之有关，一切生命皆与之相连。

“他只是在剔除某些不干净的东西。”

森女的声音如山间流水，如翠鸟争鸣，祥云一度以为自己身处一片林荫之中，只觉得豁然开朗，神清气爽。

“为何这妖气污浊的鼠**会有万灵之长？”，祥云心中又增添了许多疑惑。

“是在等人，也是在躲人。”森女踏着轻盈的步伐，从容闲适地走到白蛹附近，微微把头倚在上面，青绿色的发丝缠绕着蔓藤在洁白的锁骨处半遮半掩。

孔侑能使她感到安心，长达百年的风雨飘摇让少女的心冰封上一层铁的枷锁。

她从遥远的巨之森而来，带着希冀与热忱，可无垠之地有太多贪婪无知的人类让她落泪，她遭到了猎人的追捕，被当做很值钱的奇珍异兽卖给青龙镇的大富豪，途径龙潭村的乌龙大道时恰逢飞鼠家庭迁移自此，它们无法容忍人类对森女的侵犯，于是以更加残忍的方式猎杀了商人和猎人。

于是，鼠**多出了许多以人类的头颅为外壳的雕塑。

“它们为了我才破坏了这份协议，勇敢的守灵军们，我会永远爱着你们。”森女看着草木下的尸体，悄然落泪，她哭的样子也是可爱动人。

祥云若有所思，这也算是解释了二十年前长武县为何会被鼠妖屠村，那里大多数人都是以打猎为生计。

祥云俯身行礼，饶有深意地说道：“有部分人族属实愚蠢，见识浅薄，那些作恶多端之人，自会招来天谴，但人族也有心智善美的好人，救死扶伤，兼济天下，光明的力量远比黑暗要强盛得多，人族也是因此而屹立不倒，还望森女宽恕弱小的他们。”

“我从未责怪他们，也毫不在意他们。只是在人间游历过后，心中的余悸愈加难以排解，我闭关于此，也是为了锁住这颗茫然的心。”

祥云上前追问道：“莫非森女的心中愁绪与孔侑有关。”

森女闭口不答，只是安静地倚靠在白蛹上，像是一尊绮丽的雕像。

祥云心想：“确实，就算是天命之子，要和森女搭上关系，这小子还差着修为。只是看这情况，孔小儿要有奇遇啊！万灵之长的自然之气堪比天神，要真沾上半点圣光，他可是要登天啊！”

此时蛹内也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不知何时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紫黑色粉末，粉末闪耀着微弱的光，像是蝴蝶翅膀上的鳞粉，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孔侑！”

祥云向白蛹大喊，他的声音似乎对唤醒孔侑起到了一定作用，白丝慢慢脱落。

森女脸上也露出喜悦之情，“他做到了。”

木蝶散去，白蛹中倾泻出几道美丽的彩光，闪耀的光芒中飞出许许多多蓝紫色的蝴蝶，它们扇动翅膀让金色的光粉浮动在空中，白丝在光粉的折射下也变成五彩，像云边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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