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浩瀚的马车果真在楼下，果真要送黄十三回家，说找黄十三有事相商，也不是虚言。

顾浩瀚已看了黄十三给的《西游记》初稿，虽然只有前七回，却是难得的文思与内容俱佳之作。

看好《西游记》，也是顾浩瀚利落放弃掉李睦的原因。为了李睦这个塞进来两个副掌柜才勉强担任上掌柜的人，得罪黄十三这个充满潜力的《西游记》笔者，委实不值当。

要不是看好《西游记》，当日连一副文房四宝都舍不得给的顾浩瀚，哪里会配合黄十三的装逼打脸？

至于黄十三说吴承恩才是《西游记》的笔者，他只是中介人的话，呵呵，顾浩瀚一个字都不信。

更何况，黄十三如今虽然仍没有功名在身，却拜在王子贤门下，有了县令做靠山。不说别的地方，至少在清河县这一亩三分地，黄十三是可以横着走了。

当下，顾浩瀚准备跟黄十三谈合约了。

“你宁愿要分成？”

顾浩瀚的马车，也不曾辜负了顾家名门的名头。

车载酒柜，车载零食柜，车载矮桌，凡是能想到的车载家具，顾浩瀚的马车全部都有。

黄十三穿越前就是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家里的代步工具是一辆十来万的小轿车，但亲戚家的百万轿车，黄十三也坐过。现在黄十三觉得，顾浩瀚这车，吊打百万轿车，是属于千万级别的豪车。

更离谱的是，硕大的车轮碾过青石街道，减震好得惊人，黄十三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车辆的移动。

平稳宽敞的车厢里，顾浩瀚听见黄十三的条件，有些惊讶地重复道：“你只要分成？”

分成，这个概念倒不是黄十三原创的，这世道以文治国，版权合约的模式自然也是多种多样。遇到小作者和一般的文章就买断，出名的作者和热销的文章会有分成，但多是固定稿酬加少量分成。

黄十三现在提出，他要《西游记》出版后收益的50%，甚至愿意为了这50%，放弃固定薪酬，也就是前期一分钱不要，只等盈利了分红50%，这得是对《西游记》的钱景何等的自信？

顾浩瀚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跟黄十三解释一下：“我名下的书斋起名寒潭，打开门做生意不过两年，目前仅景国设了十几家分店，如琉国，西州，这些别国是没有店铺的。跟三大书商更是不能比，无论是体量还是财力。你当真只要分成，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黄十三听顾浩瀚这样说，倒有些佩服他了。

其实先前李睦也提了一嘴，说顾浩瀚两年开出十六家分家，但没有顾浩瀚自己说的这么详细。

黄十三现在的身体十六岁，顾浩瀚的年纪跟他差不多。听顾浩瀚这意思，寒潭书斋是他自己开的，刚开两年，已经开成了全国有十几家分店的连锁书店，而十几岁的顾浩瀚就是这家连锁书店的实际掌权人。

顾浩瀚作为清河县名门顾家的子弟，再怎么说白手起家，家中肯定还是有所支持的，但能够在短短的两年把一家书店经营好，还是很不容易的。黄十三再一联想穷得叮当响的原身，真是货比货得扔。

顾浩瀚这一句提醒很简单，那就是我的书斋小，分店少，你想要分成的基数小，到手的钱就不多。

要分成，这一点黄十三也是十分肯定的。

后世有个叫天下霸唱的作者，把自己一本名叫《鬼吹灯》的作品用十万块卖给了资本，以至于后来资本拿着这个IP拍电视剧拍电影搞网游赚得盆满钵满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后来自己又写了个别的小说，里面有《鬼吹灯》中的角色摸金校尉，还被资本一状告上法庭，说他蹭《鬼吹灯》的热度。

被人说自己蹭自己作品的热度，这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法院还判他输了。

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天下霸唱都被作为没有商业头脑的典型，三五不时拿出来反复鞭尸。

饮鸩止渴的事情，黄十三是不干的，他要的是细水长流。

而黄十三对《西游记》是很有信心的，他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有着上下五千年历史的华国审美有信心，对经久不衰的文坛泰山北斗四大名著有信心。

《鬼吹灯》带火了它的同人《盗墓笔记》，的确很厉害，两个IP都又拍电视又拍电影。

而《西游记》的商业价值，绝对不输《鬼吹灯》。

《西游记》养活了多少同人创作者，君不见什么《悟空传》《西游后传》《最游记》《七龙珠》，有小说有连续剧还有漫画动画，这些还是有名字的，那些没名字的，消失在茫茫网文世界的，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黄十三有信心，哪怕是换了一个世道，《西游记》依旧可以征服这里的人。

不然以黄十三的性格，怎么会拒绝王子贤和田大光取名做序的要求？他就是个傻子，也知道绑上县令和院丞的名声，再平庸的一本书也会原地起飞，更何况他不是一个傻子。

无他，只因为黄十三对《西游记》充满了信心。

当然，也因为黄十三如今拜了王子贤为老师，不再需要为眼前生计发愁，可以看长远利益了。

但经顾浩瀚这一提醒，黄十三也反应过来了。寒潭书斋规模小，他要把发行权交给寒潭书斋，放在后世来说，就等于找了个流量一般的小网站开始连载，宣传推广跟不上，势必是会影响《西游记》的知名度。

顾浩瀚用给了赖汉的两个金稞子做定金，定下了《西游记》的版权，几天前，还可以钳制黄十三。

如今，赖汉死的死，没死的也被抓捕入狱，审讯结束，便会流放东篱。黄十三又拜县令为师，别的不说，区区一个连契约书都还没有的合同纠纷，要解决还不是开口就来的事？

黄十三要解除跟顾浩瀚的口头约定，另找合适的书商，正是时候。

黄十三想了想：“当日我家中蒙难，浩瀚兄挺身相助，有救命之恩，又愿意买书，有知遇之恩，还配合我装逼，你我二人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如今我只要分成，不仅仅是对《西游记》有信心，更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愿与浩瀚兄的寒潭书斋共进退！”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词，说得顾浩瀚一挑眉：“十三可需要跟吴承恩老先生再商量一下？”

哦，顾浩瀚这一说，黄十三想起自己还坚持着吴承恩才是《西游记》的作者呢！当下一声咳嗽：“我与吴承恩老先生交情莫逆，我的想法，他一定会明白并且支持的。”

顾浩瀚微微一笑：“如此，晚些时候我让管事的拟好合约来与你签。”

“好。”

黄十三最终选定寒潭书斋作为《西游记》发行的书商，一部分是出于感激。当日若非顾浩瀚出现，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拦不住赖汉，宋元娘肯定会被抢走，等他告官去救，早就被姓柳的生米煮成熟饭。

二则是，三大书商之名，黄十三从原身的记忆里听过，的确纵横诸国，皆有分店。但店大欺客，他名不见经传，主动联系三大书商，对方能够给出的条件，绝对没有顾浩瀚如今给的条件宽厚。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黄十三对《西游记》有信心。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如《西游记》这样的神作，什么书店发行都会火！

说话间，马车到了黄家门前。

黄十三下了马车，顾青便驾车带顾浩瀚走了。

黄十三走进院子，正在浣洗衣服的宋元娘迎上来：“相公，怎么现在才回来，吃了吗？”

“遇到同窗，在酒肆吃过了，”黄十三应着，径自去了厨房，“我去洗洗手。”

红油酱汁糊在手上，都干透了，黄十三打上水，好不容易泡软，又洗了两遍，才洗干净，却觉得还是一股子蹄髈肉味。正擦手，忽然听见宋元娘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满是惊恐：“相公，相公。”

黄十三一下子冲了出去，在脑袋反应过来以前，身体就先动了，双腿带着黄十三飞也似的冲出厨房。

一出厨房，黄十三便看见了院中的陌生人，一张贼眉鼠眼的脸，不是裴钱霍是谁？

裴钱霍一张鼠脸往宋元娘跟前凑，吓得宋元娘花容失色，连连大喊：“相公，相公！”

听得宋元娘语调惊慌，尾音带颤，黄十三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子，眼珠子都红了。二话不说冲过去挡在宋元娘面前，抬手就抓住了裴钱霍的衣领：“姓裴的，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别动我娘子。”

黄十三才十六岁，以后还会长个，但现在也不矮了，比裴钱霍高半个头。

裴钱霍陡然被高了半个脑袋的黄十三揪住衣领，吼得一愣。

但几乎是立刻，裴钱霍就端出了一张笑烂的脸：“误会，黄贤弟，误会啊！我这是专门来给你送礼的，我可没对弟妹做什么，虽然弟妹的确是天姿国色惹人心动，可这是弟妹，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她！”

黄十三狐疑地看着裴钱霍：“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裴钱霍连忙表忠心。

宋元娘见黄十三出来，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走到黄十三身后，也小声地道：“相公，他没怎么我，只是他生得太像大老鼠了，把我吓了一跳。”

黄十三这才放开了裴钱霍：“说吧，找我什么事？”

【作者题外话】：可怜的天下霸唱哦，造了什么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