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益面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却意外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姜益，去把我枕边的石盒取来。”首领爷爷说。
众人也随着首领的这句话，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个清瘦的少年。姜益忽然被这么多的目光注视着，心中也不由吓了一跳，面上微微烧起来了。
“是，首领爷爷。”
姜益微微怔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后也就不再管这些。顺着人群自觉让开的一条通道，跑进了屋子里。
首领爷爷的小院只有矮房一间，内里摆着大小两张竹床，一方竹几，散放着四个矮凳子。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家具，所以并不拥挤，干净而素练。
姜益走到那张偏小的竹床前。
两年前，他还睡在这张床上，不过后来随着身材不断成长，个头渐渐超过了佝偻的首领爷爷过后，便搬到了那张大床上。
但无论是大床还是小床，首领爷爷所说的那个石盒，却一直是摆在他自己的枕头边。
姜益细细打量，这个石盒通体纯白，像是玉石雕刻而成，周遭纂刻着一些古怪的文字，却不是他们通识的中州字，且更古老的多。
除此之外，石盒正顶上，还浮雕着一副画面。
画面里，只看得出是许许多多形态各异的禽鸟，其中有一只姜益再熟悉不过，便是他们少黎氏的图腾，三足金乌。所以他推想，其他的禽鸟应该就是同少黎氏一样，其他部族的图腾。因为在这奇疆之内，无一例外，都是信仰禽鸟崇拜。
像这样的禽鸟，足足在盒顶上围了三圈之多。
而最诡异的是，禽鸟中央，是一个鸟头人身的形象。他手握权杖，项戴高冠，侧着身，只露出半张面孔，偏偏这半张面孔上，竖着一只细眼。
姜益想起，小时候自己很喜欢趴在这个石盒旁边，盯着这幅图案看，有好几次，他分明看见这只细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红色亮光，他兴奋地跑去找首领爷爷，而每一次都得到的答复是：“傻孩子，雕像怎么会亮呢？一定是你眼花了罢。”
“眼花，眼花，每次都说我眼花，以为我像你一样老吗？”小姜益也每次都气鼓鼓地不再理他。
秘密一定就藏在这盒子里！
首领爷爷爱喝酒，每次在家自酌自饮都能喝半晌。每次一喝醉，那张嘴就把不住风，非要拉住姜益讲东讲西的。小姜益总想借此机会，问个究竟，但每次一提起那石盒里的东西，首领爷爷立刻讳莫如深，不置一言了，搞得他很郁闷。
你不说，我还不会自己看吗？反正盒子就摆在这，我想办法打开便是了。
所以他一门心思要找到开盒子的钥匙，结果他很快就发现，钥匙用不着找了，盒子上根本就没有钥匙孔。
此路不通，别有他法。
“阿益，这样不好吧？首领爷爷不会揍我吧？”雍门褚一会儿看看石盒子，一会儿看看手里的斧头，犹豫地说。
“不会，怎么会呢？首领爷爷什么时候打过你，而且有我在，你怕什么？”姜益在一旁加油打气。
雍门褚向手心各淬了一口，紧握了斧柄。
“那我可真劈了啊！”
“劈吧！”
……
“阿褚，我现在保证首领爷爷一定不会揍你，但是你爹应该会。”姜益一会儿看看完好无损的石盒子，一会儿看看地上豁成两半的斧子，淡淡说道。
这件事最终以雍门褚被胖揍一顿，姜益彻底打消念头而告终。
今天，首领爷爷竟主动要他将这石盒子拿去。
难道，这其中的秘密就要在今天揭晓了吗？
想到这，一阵酥麻感从头顶散开，姜益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和期待起来。
石盒捧在手里，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只是有一股温热源源不断从手心处传来。
姜益小心翼翼地走回到祭台边上，将石盒托过头顶。
“首领爷爷，石盒拿来了。”
离他最近的淳于亥见状，正欲走上前来接过石盒，却被首领爷爷出言阻止。
“你们各自站好，都不要动。”他说，“姜益，你上祭台来。”
“我？上祭台吗？”
“对，你上来。”首领爷爷转过身，眼里的幽远深邃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亲切和慈祥，“这一次呀，光有我们老几个可不够用，爷爷还需要你的帮助。”
“我？帮助？”姜益呆了。
不仅是他，首领爷爷此言一出，饶是身份如姬种等人，也是微微一怔。他们当然知道首领今天把大家聚在此处，是为了那件事，但还是想不明白，首领说的帮助，是什么意思，这又与姜益有何关系。
祭台下的人群，此时更是难以理解，瞬间如蜜蜂遇见花丛，嗡嗡地响起来。
“几位大人还不够用？还需要小阿益的帮助？怪事！”
“谁知道！反正这么多年，我是从没见过祭祀大事有孩子上祭台的。”
“是啊是啊！”
“那首领爷爷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啊，但是首领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静等着看吧。”
“对对对，首领肯定有他的安排，也从来不错。”
“几位大人都没有说话，我们还是等着吧。”
“首领让你上来就快些上来，难道还要老夫下去请吗？”费缪冷哼一声说。
姜益讪讪挤出个笑脸。虽然不知道怎么凑热闹还把自己凑进去了，也不清楚首领爷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姜益从小就害怕这位整日阴着脸的大人，自然是宁愿上台掉块肉，也不愿被他盯上。
脚一踏地，身形便轻飘飘地落到祭台上，姜益此时才更感觉到祭台之下竟围了这么多人，不大的院落几乎到齐了全村的成年男女，走到首领爷爷身前，仍感觉如此直接地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心下不免还是忐忑了起来，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很有破绽，落了笑话。
“这便紧张了吗？”首领爷爷笑着，却好像看穿了姜益的心中所想。
“有……有一点。”
“这可不行，以后这样的场面，你是恐怕少不了见的。”首领爷爷忽然低着声音说，好像是只为了说给他一人听。此话落到姜益耳朵里，让他感觉有些不着边际，但现在只觉得脑袋昏昏热热的，便不再流行了，糊涂地点点头。
“首领爷爷，石盒子。”姜益将手中方寸石盒捧在他面前。
微笑地摇一摇头，却没有接过来的意思，首领爷爷向身前的小祭坛上一指，说：“放到那去，你便站定了不要动。”
姜益知道一时半会儿自己是难下台去，听首领爷爷的意思，自己恐怕还要参与到后面的祭祀活动中去？
饶是姜益平日里较同龄的孩子，心智更为成熟一些，但祭祀向来是部族里一顶一的大事件，自己却能参与其中。孩子心性还是占了上风，既欣喜又紧张，仿佛自己已有荣光加身一般。
本来在他看来，首领爷爷卖了一下午关子，这行为着实让人讨厌，不过现在，这老头怎么看都让人可爱，姜益便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份差使。
念头只是一瞬间。他将石盒端端放置好，便等待着首领爷爷的进一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