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最后一线余晖，挣扎着没入连绵的荒山脊线，夜雾如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山脚下这座名为“临山”的小城。

城内，一间四壁漏风的陋室。

秦墨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震碎。他捂嘴喘息，好一会儿，那骇人的动静才缓缓平息。

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滩触目惊心的、泛着淡淡金芒的血液。

他怔怔地看着那滩帝血，感受着体内那既磅礴无边又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力量，一种荒谬绝伦的割裂感几乎让他笑出声。

二十一世纪的社畜记忆尚且滚烫，高楼大厦、电脑手机、熬夜加班……恍如昨日。

可另一份更为厚重、更为漫长的记忆，却如冰冷的钢铁，深深嵌入他的灵魂，

万年苦修，血战八方，踏着无数天骄与妖王的尸骨登临绝顶，肉身证道，宇内共尊，是为凌霄大帝！

名动万古，威慑百族。

然而，如今呢？

寿元枯竭，气血衰败，孤身一人蜷缩在这人族疆域边缘的破败小城里，像一头等待最后时刻来临的老狮，默默舔舐着无人知晓的伤痕。

昔日的朋友、部下，或陨落于漫长岁月，或镇守在各处紧要之地，他已许久未曾联系。

更何况，他这凌霄大帝的仇敌，遍布诸天，妖族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若让他们知晓自己濒死，恐怕顷刻间便是浩劫降临。

“咳咳……”又是一阵压抑的低咳，喉咙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

他内视己身。曾经如同亿万座火山同时喷发般炽盛磅礴的气血之海，如今已干涸见底，只剩一层暗金色的死寂沉淀。

璀璨无瑕、坚不可摧的帝骨之上，布满了细密的、无法逆转的裂痕。

意识深处，一个冰冷倒计时如同命运的裁决，无声跳动：

【寿元：3天00时07分59秒】

三天！

纵横无敌，镇压一个时代的凌霄大帝，寿命竟只剩下最后三天。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荒芜，蔓延过四肢百骸。穿越万年，登临帝位，最终竟也逃不过这般结局？

他不甘，但这万年来，他早已用尽所有延寿之法，甚至闯入过几处连大帝都可能陨落的太古禁地，最终都徒劳无功。

肉身成帝，战力冠绝同阶，代价便是这短暂如烟花的寿元。

窗外，忽然传来凄厉的警报声，夹杂着妇人孩童的尖叫、男子惊恐的怒吼，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密集的窸窣爬行声！

浓郁得令人作呕的妖气，伴随着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城。

“地穴妖蛛！是地穴妖蛛群！快跑啊！”

“守城队！守城队在哪？！”

“孩子！我的孩子！”

混乱的哀嚎与惨叫刺破夜空。

秦墨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破旧的街道上，火光四起，数十头牛犊大小、通体黝黑、长满刚毛的妖蛛正疯狂屠戮着慌乱奔逃的百姓。

它们口器开合，轻易地将人体撕裂，粘稠的白色蛛网喷射，将逃窜的人裹成茧蛹，拖回黑暗。

守城的几名低阶修士怒吼着结阵，剑光劈在妖蛛坚硬的甲壳上，只能迸溅出零星火花，反而瞬间被几条尖锐的蛛腿洞穿，撕成碎片。

绝望如同冰冷的蛛网，笼罩了整座小城。

对于全盛时期的秦墨而言，这等低阶妖物，甚至不配让他看一眼，亿万缕帝威便可将其隔空震为齑粉。

但现在……

他感受着体内那仅能动用少许、且用一分便少一分的帝力，又看了看掌心正在缓慢消散的金色血液，沉默着。

出手，或许能救下这一城凡人，但势必加速自身衰亡，甚至可能暴露一丝气息，引来不可测的后果。

不出手，隐匿自身，这三日或可苟全，但眼前便是人间地狱。

他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万年帝尊，心肠早已冷硬如铁，可见惯了人族在妖族压迫下的挣扎，此刻听着那与自己血脉同源的人族的惨嚎，那冷硬帝心深处，某处似乎仍被触动。

就在他眼神微凝，指尖一缕微弱金芒即将亮起的刹那——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守护人族的意志与当前濒危状态……绑定条件符合……】

【长生不死系统，激活成功！】

【核心规则：培育人族英才，根据其潜力、成就、对人族贡献度，反馈宿主相应寿元。】

【初始功能开启：洞察（可查看目标基础信息）。】

【新手任务发布：解救临山城危机，至少确保一名以上具有‘良才’资质以上的人族存活。】

【任务奖励：根据存活‘良才’数量及潜力发放寿元。基础奖励：10天寿元。】

一连串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音，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狠狠劈入秦墨的帝魂深处！

系统？

培育英才？奖励寿元？

即便以他万年修持的无敌帝心，此刻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这是否是幻觉？是寿元耗尽前的心魔？

但那冰冷清晰的提示音，以及意识海中凭空浮现的、带着无数玄奥符文的系统界面，却又无比真实！

寿元！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寿元！

哪怕只是十天！也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系统……好！甚好！”

秦墨深吸一口气，那口淤积在胸口的帝血郁气仿佛瞬间消散。黯淡的帝眸深处，一点璀璨骇人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星辰重生！

无需再权衡！

他一步踏出陋室，身影模糊一瞬，已出现在混乱的街道中央。

一头妖蛛正扑向一个摔倒在地、哭喊着的女童，腥臭的口涎滴落。

周围的人群惊恐逃窜，无人能救。

秦墨甚至没有看那妖蛛，只是随意地抬起手指，对着那个方向，轻轻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神光。

只有一缕细微到极致的无形波动，如同石子投入湖面荡开的涟漪，悄然掠过。

噗！

那头凶恶的妖蛛，连同其身后冲来的另外三头，动作瞬间僵住。

下一秒，仿佛被无形的磨盘碾过，从头到尾，寸寸碎裂，化为最细微的尘埃，飘散在夜风之中。

连同它们喷吐的毒液、坚韧的蛛网，也一并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轻描淡写，如同拂去一粒微尘。

原本绝望哭喊的女童愣住了，周围奔逃的人群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街心、穿着破旧灰袍的身影。

他是谁？

秦墨却无视了所有目光。在他视野中，系统界面正淡淡闪烁，扫过现场存活的人。

【李二狗，资质：凡骨，潜力已尽】

【王翠花，资质：凡骨，潜力已尽】

【赵铁柱，资质：凡骨，略有潜力】

【林小草，资质：良才（未觉醒）】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惊魂未定的女童身上。

“第一个良才。”

秦墨心中微动，身形再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城墙一角。

那里，数头格外硕大、气息堪比人族元罡境三境的妖蛛头目，正率领大批同类攀爬而上，守城修士死伤惨重，防线即将崩溃。

秦墨面无表情，并指如刀，对着城墙外那黑压压的蛛潮，凌空一划。

嗤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响。

夜空之下，一道横贯百丈的细微空间裂缝一闪而逝。

所有冲入这个范围内的妖蛛，无论大小强弱，瞬间无声无息地断成两截，切口光滑如镜。

污秽的妖血甚至来不及喷溅，就被那一闪即逝的空间裂缝彻底吞噬。

侥幸未死的妖蛛群发出了惊恐绝望的尖啸，它们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恐惧就让它们疯狂地掉头，如潮水般退入城外黑暗的山林，消失不见。

城墙上，残存的守城修士们呆若木鸡，看着城外瞬间清空的大片区域和那些整齐断裂的妖蛛残肢，又看看墙头那个不知何时出现、衣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的陌生老者。

一剑？不，甚至没看到剑！

一指？仿佛都没看清他动作！

这是何等神通？！

秦墨负手而立，神识微动，系统界面再次浮现。

【新手任务完成。】

【存活‘良才’数量：1。】

【奖励结算：基础寿元10天，潜力加成2天。共计奖励：12天寿元。】

一股无比精纯、温和的生机能量，毫无征兆地涌入他干涸的帝躯深处，如同久旱逢甘霖，虽然相对于他浩瀚的帝躯而言依旧微弱，却真实无比地补充着他最本源的生命力！

意识海中，那个冰冷的死亡倒计时，数字猛地一跳，增加了十二天！

虽然依旧短暂，却不再是令人绝望的三日！

轰隆！

就在此时，极高远的苍穹之上，云层骤然被撕裂，一股蛮横、暴戾、远超刚才蛛潮的恐怖妖气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

一道模糊的、巨大的禽鸟虚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冰冷的竖瞳扫过下方小城，似乎在疑惑地探寻着什么。

妖王级的神念扫描！

显然，刚才那丝微不可察、却精准湮灭妖蛛的力量波动，终究引起了大荒深处某个存在的注意！

城内所有幸存者，瞬间被这股可怕的威压震慑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已停滞。

秦墨瞳孔微微一缩，周身气息瞬间彻底内敛，变得比普通人还要普通，仿佛彻底融入了这片黑暗。他抬头望天，目光穿透屋顶，与那云层后的冰冷竖瞳无声对视了一瞬。

呵……

他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洞察启动。】

【目标：人族少女‘林小草’】

【资质：良才（木系灵体，未觉醒）】

【状态：惊恐，轻伤】

【可培育方向：炼丹、灵植……】

系统界面闪烁，锁定了那个刚刚被他救下的女童。

“培育么……看来，得换个地方了。”

他低声自语，身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淡去，如同鬼魅，消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里。

只留下一座死里逃生、茫然无措的小城，和一个刚刚开始流传的、关于神秘强者的模糊传说。

苍穹上，那恐怖的妖王神念来回扫视数遍，一无所获，最终不甘地缓缓退去。

夜，重归寂静。

唯有秦墨意识海中，那增加了十二天的寿元倒计时，在无声跳动。

【寿元：15天00时03分11秒】

他的长生路，始于这座小城，始于这弹指灭妖的无人知晓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