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契丹边境的集市已热闹起来。晨光穿透薄雾,洒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与摊位上,各族商贩陆续支起货摊,牛羊的哞咩声、商贩的吆喝声、马蹄的踏地声交织成一片喧嚣。这里虽属契丹地界,却聚集了契丹、突厥、汉人等各族人,往来交易全凭默契,暂时放下了边境的紧张。
沈砚与高洪早已选好角落支起摊位,将铁器、布匹一一摆开。那些打造精良的镰刀、斧头在晨光下闪着冷光,厚实的棉布、耐用的麻布也叠得整整齐齐,都是塞外部落急需的物资。沈砚清了清嗓子,用半生不熟的契丹语吆喝起来:“上好铁器!砍柴割草省力耐用!还有关内好布,挡风御寒,价格公道嘞!”
他的叫卖声刚落,便有几个契丹牧民围了上来。一人拿起镰刀试了试刃口,顿时眼睛一亮,用生硬的汉话问:“这个,多少羊换?”沈砚笑着比出三根手指:“三头羊,或者等价皮毛都行。”牧民爽快应下,立刻让人牵来羊只。
消息传开,更多人涌来围观。有人看中了锋利的斧头,有人急需厚实的棉布,你一言我一语讨价还价,却都对货物品质赞不绝口。高洪在一旁麻利地清点交换来的牛羊、皮毛,沈砚则忙着招呼客人,应对自如。
不过一个时辰,摊位上的铁器、布匹便销售殆尽。换来的五只羊被拴在一旁,几张上好的狼皮、羊皮堆在角落,还有几袋沉甸甸的药材。沈砚擦了擦额头的汗,与高洪交换一个欣慰的眼神——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这些物资带回营中,足以缓解兵饷的燃眉之急了。集市上的人潮依旧涌动,两人却已开始收拾摊位,准备趁乱返程。
正当沈砚与高洪收拾摊位准备返程时,几名身着皮甲的契丹兵士忽然策马而来,在集市中穿梭盘查。近来边境不宁,契丹守军加强了对陌生面孔的排查,以防细作混入。
兵士很快注意到沈砚二人,见他们虽穿着商贩衣衫,却透着一股与寻常商贩不同的气质,当即勒马停下,为首者厉声喝问:“你们是哪里来的?以前从未见过!”说着便拔刀出鞘,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周围的商贩见状纷纷后退,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沈砚心头一紧,面上却强作镇定,拱手笑道:“军爷说笑了,我们是关内来的行商,第一次到贵地做生意,自然面生。”高洪也连忙附和,手却悄悄按在了藏刀的腰间。兵士们显然不信,上前就要搜查他们的行囊,眼看身份即将暴露,沈砚额头已渗出细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身着锦袍、容貌清丽的少女在侍女簇拥下赶来,正是南院郡主夜离。她本是来集市选购关内棉布的,一眼便瞥见被兵士围住的沈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开口用契丹语道:“这两位是我约来的商贩,带了上好的棉布,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兵士们见是郡主,顿时收敛了凶气,为首者连忙收刀行礼:“不知是郡主的客人,属下告退。”说罢便带着手下策马离去,不敢再有半分阻拦。 沈砚长舒一口气,连忙向夜离拱手道谢:“多谢郡主解围,大恩不言谢。” 夜离闻言浅浅一笑,眼底带着几分坦荡:“阁下不必客气,我素来与南朝商人交好,你们带来的铁器、棉布都是部落急需之物。往后若有好货,尽管常来,有我在,边境兵士不会为难你们。阁下如何称呼?”她语气亲和,全无外邦郡主的疏离,倒像是久熟的朋友。 沈砚心中大石落地,连忙拱手应道:“多谢郡主关照!敝人姓林。往后定常带些关内好物来,绝不辜负郡主美意。”他知道夜离这番话不仅是解围,更是给了他们长期通商的便利,这份情谊让他暗自感激。 待夜离带着侍女离开,沈砚不敢耽搁,立刻与高洪赶往集市角落的一处货栈。那里住着几位长期往返边境的南朝商人,专做货物变现的生意。沈砚将换来的牛羊、皮毛一一清点,与商人商议折价。 那些牛羊健壮,皮毛更是难得的上等货,商人见了颇为满意,很快便敲定价格。一番清点后,商人递过沉甸甸的钱袋,沈砚接过掂量一番,足有数十两银子,心中顿时安定——这笔银两虽不算巨额,但带回营中,足以先发一部分兵饷安抚人心。 两人将银子小心藏入行囊深处,又简单购置了些塞内稀缺的药材,便匆匆离开集市。此时日头渐高,他们必须趁着边境盘查松懈前赶回关内,以免再生变故。 沈砚与高洪火速赶回雁门关,来不及休整便直奔主将大帐。他将集市换来的银两、皮毛折算的钱款悉数奉上,沉甸甸的银袋在案上发出清脆声响。史大都看着堆在眼前的银两,原本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起身紧紧握住沈砚的手,声音带着激动:“沈副将,你可真是解了军营的燃眉之急!有了这笔钱,军心总算能稳住了!” 沈砚拱手道:“将军言重了,此乃属下分内之事。只是兵饷拖欠日久,兵士们家中多有难处,发放时需得周全些才好。”他稍作沉吟,继续说道:“属下建议,这笔银两先优先发放给战死官兵的家属,还有受伤弟兄们的饷银也一并结清。他们为国流血牺牲,家中最是艰难,先解了他们的困境,更能让全军看到朝廷的体恤。” 史大都闻言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你考虑得极是!战死伤兵本就该优先抚恤,就按你说的办,即刻拟定名单,明日便开仓发饷!”帐内的凝重一扫而空,久违的暖意悄然漫开。 雁门关外的荒滩上,兵士们挥着锄头垦荒,尘土飞扬中透着勃勃生机。沈砚站在田埂上,手持马鞭指点着开垦的行距,额角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粗布衣衫。 “大哥这几日时常走神发愣,”高洪提着水壶走过来,笑着递给他,语气带着打趣,“莫不是在思念那位契丹郡主?人家可是救了咱们一命呢。” 沈砚接过水壶饮了一口,放下时眉头微蹙:“别瞎说。只是那日见夜离郡主言行举止,总觉得她身上有南朝气息,说话温和有礼,不像寻常契丹贵族那般粗犷,倒像是受过正统教导的。” 高洪闻言笑了:“这有什么稀奇。契丹虽居北地,却向来重视汉学,族中延请南朝教习授课的不在少数。那些王公贵族的子女,多会学些汉家礼仪诗文,既懂骑射又通文墨的,也不算罕见。” 沈砚望着远处兵士们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轻叩着马鞭,心中那份疑虑虽未全消,却也淡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