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离然乌湖时，空气里还飘着湖水的清冽。林禹的福特开在最前面，后视镜里，雪山渐渐缩成模糊的影子，李夏芝正对着相机里的日照金山照片傻笑，指尖反复划过屏幕上的星轨。

“别笑了，”林禹捏了捏她的手，“再笑怒江72拐该让你哭了。”

对讲机里传来张群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镇定：“同志们，前面就是‘魔鬼弯道’了。我爸当年说，过这72拐，得把方向盘攥出冷汗，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们都精神点！”

李宇真在旁边补充：“刚查了海拔，从垭口到山脚落差近2000米，30多公里路拐72个弯，咱们保持车距，千万别超车。”

越靠近怒江峡谷，山风越烈。318国道像条被揉皱的带子，在灰褐色的山壁上盘绕，远处的怒江在谷底闪着幽蓝的光，像条沉睡的巨蟒。杨玺雯突然在对讲机里喊：“龙安你慢点！你那车离我太近了，我后视镜里全是你的车头！”

“是你开太慢，”龙安的声音带着笑意，“怕了就说一声，我在前面探路。”

“谁怕了？”杨玺雯不服气，“当年考驾照我科目二一把过，S弯是满分！”

车队抵达业拉山垭口时，风大得能把人吹得打趔趄。垭口的玛尼堆上挂满经幡，五色布料被风扯成直线，猎猎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拉扯着天空。张群把车停在观景台旁，抱着李宇真爸的老照片走到悬崖边——照片里的老解放卡车停在同样的位置，年轻的司机站在车头，背景正是这蜿蜒如蛇的72拐。

“爸，我们到了，”张群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看这路，跟当年一样险，可我们不怕。”他掏出手机，让李宇真站在老照片旁边合影，两代人的身影在镜头里重叠，山风卷着经幡，在他们身后哗哗作响。

林禹蹲在地上检查刹车，福特的刹车片在高原的低温里泛着冷光。“待会儿下山，每走五公里就停一次，让刹车片降温，”他对着对讲机叮嘱，“尤其是载重的车，别大意。”

杨玺雯突然敲了敲他的车窗：“给支烟。”

林禹递过去，看着她点烟的手微微发颤。“紧张了？”他笑。

“才没有，”杨玺雯吸了口烟，烟圈被风瞬间吹散，“就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小时候在课本里看川藏线，觉得那是天边的路，现在居然真的站在这儿了。”

龙安走过来，把一瓶红牛塞进她手里：“喝点，提神。等下了山，我请你吃怒江鱼。”

杨玺雯挑眉：“你知道哪儿有卖？”

“刚才在垭口问了藏族老乡，”龙安指了指山下，“谷底有个小镇，鱼都是现从江里捞的。”

下山的指令是张群用对讲机发出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各车注意，保持车距50米，速度别超20，过弯鸣笛！”

第一辆是张群的坦克300，他特意把车速压得极慢，轮胎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的摩擦声。林禹的福特跟在后面，李夏芝紧紧攥着车门把手，指节发白——每一个弯道都像被硬生生掰出来的，外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怒江的咆哮在谷底隐隐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看那辆货车，”李夏芝突然指着前方，一辆蓝色大货车正小心翼翼地过弯，车身几乎贴着山壁，“司机师傅真不容易。”

林禹点头：“我爸以前也是货车司机，跑过青藏线，他总说，开山路得有敬畏心，慢就是快。”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鸣笛声，一声接一声，在峡谷里回荡。杨玺雯和龙安的牧马人像两只灵活的山羊，在弯道里保持着精准的距离，偶尔有落石滚下来，龙安总能提前一脚刹车停住，等碎石滚远了再走。

“刚才那个弯道，”杨玺雯的声音带着点喘，“我后视镜里看见怒江了，蓝得吓人。”

“别怕，”龙安的声音很稳，“跟着我尾灯走，丢不了。”

张煜龙的江铃走在最后，赵晓晴正给他念着导航提示：“前方100米连续弯道，请注意避让对向车辆。”张煜龙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却不忘举着相机从车窗伸出手，拍了张72拐的全景——蜿蜒的公路在山壁上画出银色的弧线，像条正在蜕皮的蛇。

“等回去给我爸妈看，”赵晓晴笑着说，“告诉他们我们走过魔鬼弯道了。”

下到谷底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车队停在怒江大桥旁，大家下车活动僵硬的手脚，江风带着水汽扑过来，带着点鱼腥味。张群掏出水瓶猛灌了几口，抹了把嘴：“我爸没骗我，这72拐，真能把烦心事甩干净——刚才满脑子都是方向盘，啥也顾不上想。”

李宇真靠在他肩上笑：“你刚才鸣笛的声音，比平时说话都响。”

杨玺雯蹲在江边洗手，江水凉得刺骨。龙安走过来，递给她块巧克力：“补充点能量。”

“谢了，”杨玺雯剥开糖纸，突然笑了，“刚才过最后一个弯，我还以为要掉下去了，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也是，”龙安在她身边蹲下，“但看你车没出事，就放心了。”

夕阳西下时，车队在江边小镇找了家饭馆。老板端上刚从江里捞的鱼，用清水煮着，只放了点盐，却鲜得人舌头都要吞下去。王浩给苏琳夹了块鱼腹，自己啃着鱼头：“这鱼比潜江小龙虾还鲜，就是刺有点多。”

苏琳笑着帮他挑刺：“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张群举起酒杯，里面是当地的米酒：“敬怒江72拐！敬咱们都平安下来了！”

“敬张群的鸣笛！”杨玺雯跟着举杯，“刚才在弯道里，听见你的笛声就踏实。”

“敬龙安的刹车！”李夏芝补充，“好几次落石，都是他先停下的。”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的怒江在暮色里流淌，像条沉默的巨蟒，守护着这条被无数人踏过的路。林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这72拐哪是什么魔鬼弯道啊，分明是道筛子，筛掉了浮躁和胆怯，留下的全是最真的情谊。

导航提示：“前方距离拉萨还有800公里。